第九章 瑪莉珍

親愛的夏洛特小姐:

上封信中,您問我那本書我是否讀過。抱歉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其他的事情,直到今天才有時間把它翻開。

我認為奧斯卡·王爾德的語言很美。書裏所有的故事都很美。但是顯然太過悲傷了。親愛的夏洛特,請不要嘲笑我的多愁善感,事實是,在讀著那些故事的時候,我哭了好幾次。它們令我想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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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然後很快又暗了下去。躺在床上的夏洛特·高爾突然睜開了眼睛。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在一邊照應的女仆簡妮趕緊上前扶住了女孩。

“小姐您終於醒了?真是太好啦,我這就去通知老爺。”

“別,別去。”夏洛特拉住女仆的手,“我沒事。”

女仆猶豫起來:“可是老爺說……”

“我真的沒事。”夏洛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她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女仆趕緊按住了她:“不行不行,您得趕緊躺下,醫生說您還不能起來。”

夏洛特嘆了口氣,然後聽話地慢慢躺了回去。她這個樣子已經有整整兩天了。

這一切都起始於那個可怕的篝火節之夜。

夏洛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晚發生的事情。利刃劃過磚墻的聲音持續不斷地響在她的耳畔,夏洛特覺得自己就要發瘋了。她和所有的人說她見到了開膛手傑克,但是包括她的父親高爾爵士本人在內,他們並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眾所周知,開膛手只在東區的貧民窟犯案。他不會去位於市中心的柯芬園。

為此高爾爵士還仔細盤問了那天最終找到夏洛特的愛德華·沃克。沃克先生確認他當時也在那些小巷子裏逗留了很久,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一些到處找麻煩的醉鬼,但他們之中並沒有開膛手傑克。

高爾爵士認為夏洛特只是受了驚嚇,又染了風寒。然而卡蘿琳卻自有她的意見。她說夏洛特是戀愛了。可是這世上又有什麽相思病,會致使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女孩子,突然就這麽一病不起呢?

躺在床上的夏洛特並沒有任何明顯的症狀,也沒有任何特殊的不適,就是頭暈,感覺疲倦,動不動就會昏倒。看樣子似乎是貧血,各種各樣的藥灌下去不少,卻沒有任何起色。高爾爵士自己是外科醫生,他為小女兒專門請了醫學院的內科教授來看診,但是夏洛特似乎對這些戴著禮帽、穿著黑色毛呢大衣的醫生非常抗拒。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和某些對醫藥天生恐懼的人不同,夏洛特從小就在醫學院長大,身邊接觸的人也全部都是醫生。按理說她應該已經很習慣這些人在家中自由出入,但事實卻正好相反。如果父親不在身邊陪伴,夏洛特根本就不讓任何醫生靠近她的臥床。

“簡妮。”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夏洛特大聲叫女仆的名字,“今天是星期幾?”

“星期三,我的好小姐。”

“郵差來過了沒有?我的信呢?你有沒有去看信?”

如果有信管家肯定會送進來的,簡妮想這麽說,但是看到虛弱的夏洛特小姐期待的眼神,她竟然完全說不出口。

“我,我一整天都沒有出門……我現在就出去給您看看。”她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間。

盡管不報任何希望,她還是先去問了管家,然後是門房,意料之中,早上郵差並沒有來過。那只盛信的銀色托盤安安穩穩地被擺放在大門口,裏面空空如也。

簡妮嘆了一口氣。她在院子裏來回溜達著拖延時間,暗暗祈禱她回去的時候夏洛特小姐會睡著。明天就不是她當值了。如果明天天氣好,她打算出門走走,用積攢的錢去扯塊布做條新裙子。裁縫家的新學徒吉姆似乎對她有意思。想起年輕的吉姆那張點綴著可愛雀斑的臉,簡妮偷偷地笑了起來。

太陽已經落山,禦醫府後面的花園裏非常安靜。這裏沒有風,連頭頂的樹葉都是靜止的,噴水池裏的水也停止了流動。盡管還未入夜,但周遭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這一瞬間睡熟了。

萬籟俱寂之中,一陣風突然吹過簡妮的脖子。她回頭,但是沒有看到任何人。些微的沙沙聲響起在樹枝間,然後一切又都靜止了。

是起風了嗎?要變天了?簡妮擡頭望望天色,可是夜幕初降的天空中連一片雲都沒有,天氣罕見地十分晴朗。她覺得有些冷,於是就走回了內院。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在回去之前,簡妮又跑到大門口去看那只銀色的盤子。裏面當然還是空的。

可憐的夏洛特小姐!簡妮嘆了口氣,然後就在她將將轉身的刹那,有什麽東西在盤子後面閃了一下。

一枚銀色的火漆封章!她的眼睛放出了光。

郵差當然已經來過了。大概因為太早沒有人值班,他就把信扔到盤子裏,然後不小心滑到了後面。一整天過去了,竟然沒有人注意那裏有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