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方廷斯少爺(第2/4頁)

“那邊光線太暗,我看不到你的臉。”夏洛特掙紮著坐起來,靠著枕頭倚在床沿,“請走近一些好嗎?”

男孩猶豫不決:“你確定嗎?你知道我……”

“反正我就要死了。”夏洛特微微一笑,“就算把你的信全部扔掉也還是會死。”

“你不恨我?”男孩試探著開口,他小心跳下窗台一步步走進房間,但是在離床邊很遠的地方就站住了。

“我怎麽會恨你?我很感激你。”夏洛特看著他,毫無血色的嘴唇泛起一絲自嘲而嬌嗔的微笑,“因為那個驕傲自大的家夥……他才不會回我的信呢。”

月光灑在男孩臉上,淺色的眼睛裏閃爍著星星一樣的光芒,他雪白的皮膚毫無瑕疵。明明就是那張魂牽夢縈的臉孔,男孩卻有著比邱園裏那個人更加高貴的氣質,更加挺拔的身姿,更加精致的容貌,更加豐富的神情。

夏洛特能感覺對方的心臟在跳——不,那不是心跳,從對方身上找不出一絲生氣,就如同冰冷僵硬的瓷,柔滑細膩的蠟,月華為他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屬般的微光,但是有小火苗一樣的東西正在他的心底炸裂,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這不是你的錯,只能怪我自己太傻、太天真,以為那些瞬間產生的火花便是永恒……”夏洛特輕輕撫摸著身側那沓雪白的信箋,“但是當我收到這些信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我從小到大……從未這樣開心過。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夢……”

她沒有說完,又咳嗽了起來。她的身體在夜風中顫抖,單薄得像一張白紙,像一片枯葉。男孩跨上一步想來扶她,但是剛伸出手就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他畏縮地站在原地,看著病痛中的女孩,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緊緊抿住了嘴唇。

但是女孩把手伸了給他,她微笑著注視男孩發光的眼睛:“過來吧……我說過,我本來就要死了,沒關系的……”

樓下的花園裏明明沒有花,但是空氣裏卻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花香,夏洛特醉了。仿佛回到了半年前那個無比美妙的邱園午後,空氣濕潤,泥土芬芳,彩色的陽光透過大玻璃溫室的屋頂灑落在層層疊疊的棕櫚樹葉上。

那個男孩從白色金屬雕花長椅上仰起了頭。

他是站在柱基上的快樂王子,他是插在夜鶯心頭的白玫瑰,他是雙手雙腳刻上聖痕的神祗與天使。

“你讓我看到了你的花園,現在我來接你去我的花園。”男孩拉住了她的手。

夏洛特滿足地微笑了。她去抓那只伸出來的手,卻發現自己倒在了一片綠草如茵的曠野裏。四下盛開著石楠花,山坡上生長著茂密的闊葉樹林,毛色雪白的黑臉羊群放牧在山間,梅花鹿在河谷間嬉戲。她倒在了一望無際的白玫瑰花叢裏。

她倒在了那個少年的懷中。

高爾醫生那封寄往約克郡裏彭鎮的信過了好久都沒有收到回音。他心中煩躁,便讓管家去附近格羅夫納街上的老郵局查問。

然而當管家回來的時候,竟然帶回了一封托馬斯·博林醫生的回信。回信並不是剛剛到的,它幾乎已在郵局裏躺了一個星期了。

“就沒有人在正經幹活嗎?”高爾醫生接過信,怒氣沖沖地問道,“郵差都去哪裏了?為什麽沒有人來送信?”

“最近天氣太差,這條街上的郵差湯姆前一陣掉進運河裏淹死了。他們一直都找不到人來替補。”管家哭喪著臉說,“傍晚的霧氣實在是太重了,那可憐的家夥沒能遊到岸邊。”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高爾醫生吃了一驚。腦中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對,又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什麽。

“老早了,大概還是篝火節那陣子。”管家回復說。

篝火節?高爾醫生頭腦裏“嗡”的一聲。夏洛特就是在篝火節之後才生的病。

如果郵差湯姆已經在篝火節的時候出了事故,那麽最近是誰在送信?這麽多天過去了,自己這封信一直積壓在郵局裏——如果真的沒有人在送信的話,夏洛特又怎麽還會一直收到信?她的信到底是誰送過來的?

高爾醫生又驚又怕,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博林醫生的回信,而這封信的內容卻更令他憂急萬分。

托馬斯·博林醫生在信上說,約克郡富甲一方的方廷斯莊園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沒落了。起先是莊園少主——方廷斯少爺在一次打獵中不幸墜馬身亡。當時他身處外地,並沒有來得及前去吊唁。他素來與莊主夫婦交好,也極其喜歡那個孩子,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讓他悲痛萬分。

可是當他回到約克之後,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聽說那個死去的孩子在三日後突然醒了過來。從此之後方廷斯莊園就開始了被詛咒的命運。不知道到底染了什麽怪病,莊園裏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接連死去,先是老莊主夫婦,然後是男仆女仆,廚子馬夫……剩下的仆從散的散,逃的逃,短短幾個星期之內,諾大的方廷斯莊園已經人去樓空。附近的村民都怕得要命,當它是座鬧鬼的兇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