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羅梅羅的轉變 The Transition of Juan Romero(第2/4頁)

我發現羅梅羅對我的一枚印度戒指很著迷。那是一枚做工精巧並且年代久遠的戒指,我會在工作不忙的時候把它拿出來戴上。我一直沒有告訴別人這枚戒指的來歷,以及我是怎麽得到它的。我不想跟任何人提起我的過去,這枚戒指是我跟我過去的印度生活的最後一點聯系,我視如珍寶。很快我就察覺到這個長相怪異的墨西哥人,也就是羅梅羅,對我的戒指也同樣感興趣。他盯著這枚戒指看的時候,眼神裏流露出絲毫不掩飾的貪婪。戒指上刻著的象形文字似乎刺激著他未受過教育卻又靈活的頭腦,產生出微弱的回憶。幾個星期之後,羅梅羅就像是一個忠實的隨從一樣跟著我,雖然我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工人,但是他仍然願意這樣做。我們的交流很受限,因為他會說的英語沒有幾句,而我也發現我過去學過的西班牙語跟現在的新西班牙方言也存在很大差別。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絲毫預兆,誰都沒有想到。雖然我對羅梅羅很感興趣,我的戒指也對他產生了奇怪的影響,但是我們倆都對接下來發生的大爆炸事件毫無心理準備,爆炸發生之後也都表現得不知所措。據說當時是因為特殊的地質構造導致了礦洞需要垂直向下方擴大,監工隊長認為下面肯定都是堅硬的巨石,就決定用大量的炸藥炸開下面的石頭,從而打通礦洞。我和羅梅羅沒有同時參與這件事情,自然也就沒有過討論,因此當爆炸發生時,面對特殊情況我們的第一反應是跟著其他人走。或許是因為炸藥放得比預期還要多,爆炸引起了整座礦山的震動。山坡上面搭建的小棚屋也全都被震得粉碎,其他礦道裏的礦工們也被震倒在地,位於礦山頂上的寶石湖,也激烈地翻騰。後來的調查顯示,爆炸位置的下方可能炸出了一道新的裂口,但是這道裂口太深了,現有的測量設備無法測出具體的深度,也沒有足夠強度的燈光能夠照得到裏面去。被困在這裏之後,挖掘機工人們找到監工隊長一起開了個會,一番討論之後,監工隊長要求他們找到足夠長的繩子,反復加固和拼接之後從那條縫隙往下放,直到觸及洞的最底部。

很快,被嚇得臉色慘白的工人就回來了,並告訴監工隊長他們失敗了。他們斬釘截鐵地說,再也不要下去第二次了,除非那個裂縫被堵上,否則他們也不會繼續在礦洞裏工作了。很顯然,他們一定是在下面見到了從未見過的景象,並且被嚇住了。據他們回憶,下面的洞深不見底,而且範圍巨大,著實嚇人。聽了他們的話之後,監工隊長沒有斥責他們,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第二天,他重新制定了好幾個計劃方案出來。那天晚上,值夜班的工人也沒有上班。

大約淩晨兩點鐘的時候,礦山上突然有一只狼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哀嚎。隨後,不遠處有一只狗也叫了一聲作為回應。這一聲回應,不知是回應狼叫,還是回應別的什麽。緊接著,山峰上突然就聚集了一團風暴,雲團的形狀很是詭異,有一束月光穿過了雲層照射下來,霧氣彌漫。我被睡在上鋪的羅梅羅叫醒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也很緊張,似乎充滿了某種期待,但是我並不能完全聽懂他在說什麽。他說了一長串話,我只聽懂了一句,就是:“你聽,那個聲音!”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聽到了狼的叫聲,狗的叫聲,還有風暴的聲音,而我並不確定他所說的那個聲音到底是指哪個聲音。風暴已經愈發厲害了,風聲愈發尖銳刺耳,透過屋子的窗戶也能看得到從雲層射下來的光。我有點緊張,向羅梅羅詢問道:“你說的那個聲音,是指狼的叫聲、狗的叫聲,還是風暴的聲音?”

但是羅梅羅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開始用莊重的聲音低沉地說話,這次我依然沒能完全聽懂他在說什麽,除了一句:“聽啊!地下晃動的聲音!”

現在,我終於也聽到羅梅羅所說的那個聲音了。說不上為什麽,這個聲音使我全身戰栗。在我身下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一個聲音在響。那是一個有節奏感的聲音,跟從礦洞回來的礦工描述的一樣,雖然聽起來很微弱,但是其力量卻能影響著動物們和聚集的風暴。這種強大又神奇的力量根本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或許可以說這是從地底下爆發出來的一股強大的力量,但不是機械性的,而是有意識的。我的腦海中湧進了很多記憶的碎片,我想起了約瑟夫·格蘭維爾寫過的一段話,愛倫·坡對其評價相當高:“他的作品影響力深遠,內涵深刻,又無從考究,其造詣之深不亞於德謨克利特。”

突然,羅梅羅從上鋪的床上騰地一下坐起來,跳下床,站到我面前,死死地盯著我手上的那枚戒指。我也注意到了,這枚戒指先是向各個方向都反射光,最後只穩定地向一個方向閃光,我們循著光望過去,驚奇地發現,它竟然在向礦井的方向閃光!我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和羅梅羅面無表情地對視了一會兒,仔細地聽著外面有節奏的聲音。然後,似乎是受到了同樣的指引,我們倆不約而同地向著門的方向走過去。那扇門被外面的風暴吹得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來自地球深處的呼喚愈發強烈和明晰,我們都無法抗拒它的召喚,急促地沖進暴風雨之中,向著礦洞裏的黑色裂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