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的恐懼 The Lurking Fear(第6/10頁)

亞瑟·門羅死了。在他被嚼碎摳爛的腦袋上,已經看不出臉了。

III 耀眼的紅光意味著什麽

在1912年11月8日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我借著提燈投下的陰森光影,一個人像白癡似的挖掘揚·馬登斯的墳墓。下午那會兒,我看到雷暴雨將要來臨,就動手挖墓了。到現在,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暴風雨突然作起,帶得下面茂密的樹葉發出一片怒吼,我真是太高興了。

自從發生了8月5日那次事件後,我想我的精神已經有些錯亂了。公館裏的惡魔之影,一直以來的緊張與失望,還有在十月的暴風雨裏出現在村舍裏的東西。門羅出事後,我為這個我怎樣也想不清楚是如何死去的人挖了一個墳墓。我知道別人也一樣想不清楚,所以就隨他們認為亞瑟·門羅是自己走丟了。他們四處搜尋,卻什麽也找不到。這些棚戶居民可能心中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但我不敢明說,怕他們受到更多驚嚇。從我自身來講,感情上似乎變得異常麻木了。公館裏的那次打擊對我的大腦造成了某些影響,現在我除了去尋找恐懼什麽也不能想,恐懼在我的想象中已經膨大到了災難性的地步。由於亞瑟·門羅的死,我發誓接下來的尋找我不會向任何人提起,我要獨自一人去做這件事。

就算只是看到我挖掘墳墓的場景,也足夠把任何一個正常人嚇壞了。不管是尺寸、樹齡還是詭異程度都長到令神明也感到不敬的原始樹木,好似是立在地獄般的德魯伊教神廟裏的柱子,向我投下飽含敵意的目光。樹葉悶住了雷聲,靜默了狂風,只有一些雨點能夠落進來。在我周圍這些傷痕累累的樹幹後面,閃電透過來的微弱光線,照亮了廢棄的公館爬滿常春藤的潮濕石壁。離我更近一些的地方是一座荒廢的荷蘭式花園,它的小徑和花圃都被一種散發著惡臭的白色真菌一樣的繁茂植被侵占了,這些植物從來沒有接受到充足的陽光。而離我最近的地方則是一座墓園,裏面生長著畸形的樹木,它們像瘋子一樣上下搖動著枝椏,根莖把不潔的厚板都撬離了原位,紮入其下吮吸毒液。在古老森林的黑暗之中,在腐敗潰爛的落葉形成的棕色遮覆之下,不時可以尋出一些低矮土丘的不祥輪廓,這是經常遭受閃電侵襲地區的地貌特征。

是歷史將我帶到了這座古老的墓園。歷史,確實,當其余所有事情都在魔鬼充滿嘲諷意味的行動中終結時,就只有歷史剩給我了。我現在才認為,潛伏的恐懼並非具有實體的事物,而是一個長著狼牙、騎著午夜的閃電橫行的鬼怪。基於我和亞瑟·門羅在調查中發掘出的大量當地傳說,我還認為,那個鬼怪就是死於1762年的揚·馬登斯的幽靈。這就是為什麽我現在正像個白癡一樣挖掘他的墳墓。

馬登斯公館是由赫裏特·馬登斯於1670年建造的,他是一個富有的新阿姆斯特丹商人,因為不滿於殖民地轉交英國統治後引起的社會秩序變革,便在一處偏遠的林地山頂建造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邸。這裏杳無人跡、不同尋常的孤寂景色正合他的心意,唯一的不足就是,這裏一到夏季便到處都是猛烈的雷暴雨。當選擇這座山峰修建他的公館時,這位名叫馬登斯的荷蘭先生認為這些頻繁爆發的自然現象只不過是當年特有的情況,到後來他才意識到,是這塊地方本身極易受到雷暴侵襲。最後,當發現這些暴風雨對他的健康有害後,他又建了一個地下室,好在狂野的暴風雨把外面的世界變成魔窟時,他可以退避其中。

赫裏特·馬登斯的後代並沒有像他一樣留下太多信息,他們都是在對英國文明的仇恨中養育大的,從小就被教導在接受英國殖民者統治的同時要減少與他們的接觸。馬登斯家族的生活極度封閉,人們都說他們與世隔絕的生活方式造成他們在表達能力和理解能力上產生了困難。他們通過遺傳繼承了一種家族共有的外貌特點,兩只眼睛的顏色不一樣,一般來說,一只是藍色的,另一只是棕色的。他們與社會的接觸越來越少,到了最後,他們開始與莊園裏為數眾多的仆人階層通婚。這個人員興旺的家族裏很多人都墮落了,他們橫穿山谷,與混血人群相結合,生下的後代便是那些可憐的棚戶居民。家族中沒有遷移的人則神情陰郁地堅守在祖宅中,變得越來越排外和沉默寡言,還對頻繁發作的雷暴雨產生出一種神經質的反應。

大多有關他們家族的消息都是通過年輕的揚·馬登斯傳到外界的。他在風暴山聽到奧爾巴尼公約的消息後,在心中躁動的驅使下參加了殖民地軍隊。在赫裏特的子孫中,他是頭一個走出去看世界的人,當他經過六年的戰爭生活,在1760年重回風暴山時,盡管他的眼睛還是馬登斯家族特有的異色瞳,他的父兄叔伯卻都把他當作一個外人一樣仇恨。他再也無法分享馬登斯家族的那些怪癖和偏見了,山上的雷暴雨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能使他如癡如狂了,如今周圍的環境只會使他感到壓抑。他經常給一個在奧爾巴尼的朋友寫信,談及離開祖宅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