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的恐懼 The Lurking Fear(第5/10頁)

我和亞瑟·門羅到這座孤立的村莊來了有二十多次,把這裏每一寸土地都仔細探查了一遍,我們越到後來越感到氣餒,同時也模糊地感到某種不同以往的恐懼。即便已經見慣了可怕離奇的事情,但在看到一場聲勢浩大的事件發生後,現場竟然什麽線索都沒有留下,還是令人感到太不可思議了。我們在陰霾籠罩的天空下走來走去,空懷一腔悲壯的熱情,卻找不到前進的方向,之所以繼續行動,只是出於一種明知徒勞卻不得不為的復雜感情。我們的關注點變得十分細微:每個棚屋都重新進去過了,每個山洞都重新搜過有沒有屍體,在附近每一個山坡荊棘叢生的坡腳,我們也都重新細查過是否有隱蔽的獸窩和洞穴,但是我們什麽都沒找到。然而就像我說過的,有一種模糊而全新的恐懼感,正帶著威壓在我們頭頂上盤旋。這種感覺就好像生有蝙蝠翅膀的巨大獅鷲正隱去身形蹲坐在山巔之上,它們的地獄之眼曾見識過橫穿宇宙的深淵,而現在,它們正用這雙眼睛窺伺著我們。

過了中午,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想看清東西也越來越困難。此時風暴山上正醞釀著一場雷暴雨,我們聽到它在隆隆作響。這樣的聲音出現在這樣的地方,自然令我們心中感到躁動不安,不過還是比不上它在夜晚出現那般驚心動魄。事實上,我們迫切地希望這場暴風雨能夠持續到入夜。心懷這樣的期望,我們放棄了在山坡上繼續漫無目標地搜查,打算轉去最近一處有人居住的村莊找一位棚戶居民協助我們進行調查。棚戶居民固然膽小羞怯,但看到我們有備無患的領導方式,還是有幾個比較年輕的人受到鼓舞,願意向我們提供這類幫助。

但我們剛剛做好打算,傾盆暴雨便從天而降,雨下得我們什麽都看不見,必須先找個地方避一避。天空的顏色黑極了,簡直和夜裏一樣,我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蹣跚而行,全靠我們對村莊的熟悉以及不時出現的閃電光亮為我們照亮前路,才很快找到那間不怎麽漏雨的棚屋。這間棚屋是由一堆圓木和木板混雜在一起拼湊成的,屋子的門和唯一一扇小窗還都在,方向都對著楓樹山。進屋之後我們拴上了門,把狂風暴雨擋在門外,我們已經在這裏搜查了很多次,知道屋中哪裏放著簡陋的窗板,把它也找出來堵在窗戶上。此時我們只能在一片漆黑之中坐在快要散架的箱子上,這般處境不免令人情緒低落,好在我們還可以抽抽煙鬥,間或也用手電筒照亮四周查看一下。我們不時可以透過墻壁的縫隙看到閃電,在這個天色黑得不可思議的下午,每一道閃光看起來都格外鮮明。

在暴風雨中守夜讓我想起了在風暴山上那一晚的可怕經歷,一想及此,我仍然心有余悸。我的思緒又飄到了那個古怪的問題上,自從見過那個噩夢一樣的東西後,這個問題就一直反反復復出現在我腦海中。我奇怪,不管那個惡魔是從窗戶還是從房間內部接近我們三人的,在它被巨大的火球嚇跑之前,為什麽總是從邊上的人下手,而把中間的人留到最後?不管它從哪個方向接近,我從順序上來看都是第二個人,為什麽它不按著受害者所處的位置依次來抓?它是用什麽樣的觸手來捕獵的,才能夠到遠處?還是說,它知道我是三人中的頭兒,才把我留到最後去承受比同伴們更為悲慘的命運?

在我陷入對這些問題的沉思時,上天就像是特意安排要加重我的思慮一般,在附近劈落一道可怕的閃電,緊跟著就是山體滑坡的聲音。與此同時,狂風聲起,好似惡魔在哭泣哀嚎。我們確信,楓樹山上的那株孤樹再次遭到了雷擊。門羅想查看一下破壞程度,從坐著的箱子上站起身走去小窗那裏,他把窗板一拿下來,狂風暴雨就以震耳欲聾之勢嘯叫著卷了進來,我根本就聽不見他說了什麽。在他探出身子,試圖在自然的魔窟中一探究竟時,我只好在一邊等待。

風聲漸漸平息了下去,天空反常的暗色也消散了,一切跡象都顯示這場暴風雨就要過去了。我本來期望暴風雨能持續到夜裏,這樣將有助我們開展探查,但是一道陽光從我身後的木孔中偷偷透了進來,看來我的期望是要落空了。我向門羅建議,即使還有大雨要來,我們也還是先讓屋裏透點兒光進來為好。說著我就解了門閂,把粗陋的門打開了。屋外的地上已經淩亂不堪,都是爛泥和水坑,剛才的輕微滑坡也帶來了一些新鮮泥土堆積在這裏。除此之外,我沒發現有什麽東西能讓我的同伴感興趣到從窗戶探出身子就一言不發看上許久。我走到他探出身子的地方,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他沒有動。然後,我開玩笑似的晃了晃他,把他的身體轉了過來。那一刻,我如同得了絕症一般,被恐懼的卷須扼住了喉嚨。恐懼的根深深紮入無邊無際的遠古,紮入黑夜深不可測的淵藪中,不論是向過去還是向未來,都逃不出夜晚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