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狀 The Unnamable(第4/5頁)

“你在那裏發現任何東西了嗎——在閣樓裏,或是別的地方?”

“在屋檐底下有些骸骨。那個男孩可能就是看見了那些東西——如果他太敏感的話,根本不需要任何殘留在窗戶玻璃上的影像,就足以把他嚇瘋了。如果那些骨頭都來自同一個東西,那麽這東西肯定是一個讓人歇斯底裏、瘋狂錯亂的畸形怪物。若將那些骨頭留在這個世界上,那絕對是褻瀆神明的罪過。因此我拿著麻袋又返回了那座房子,將它們帶到了房子後面的墳墓邊。我把它們扔進了一個洞口裏。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傻瓜——你該看看那顱骨。它有著四英寸的角,但卻有著一張和你我差不多的臉。”

終於,我感覺到曼頓的的確確打了個寒戰。他已經靠得很近了,但他的好奇心卻沒有受到挫折。

“那窗戶玻璃上呢?”

“都不見了。一扇窗戶連窗框都不見了,另一扇窗戶的菱形窗孔裏也看不到一丁點兒玻璃的痕跡。那些窗框的樣式——是那種公元1700年之前的格子窗模樣。我覺得這種沒有玻璃的狀態已經持續有一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了——也許是那個孩子打破了它們,如果他真能撐住的話;傳說也沒提到這些事情。”

曼頓又陷入了沉思。

“我想去看看那座房子,卡特。它在哪裏?無論有沒有玻璃,我都必須去那兒探索一番。還有你拋下那些骨頭的墳墓,還有那一座沒有銘文的墳墓——這整件事情肯定有點兒恐怖。”

“你的確見過它——就在入夜之前。”

朋友的反應比我預料的還要緊張,因為在一點點無害的戲劇化敘述之後,他神經質地向後跳去,躲開了我,切切實實地呼喝出一種大口吞咽空氣的喘息聲。他的喘息釋放了一縷先前的壓抑。那是一陣非常古怪的呼喝,但更可怕的是,這陣呼喝得到了回應。因為,當那聲音激起陣陣回音的時候,我聽到瀝青般的黑暗裏傳來了一陣嘎吱作響的聲音,接著意識到我們身邊那座被詛咒的老房子上的一扇格子窗被打開了。由於其他的窗框在很早以前就已經脫落了,因此我也知道被打開的窗框一定是那扇依舊依附在可憎閣樓窗戶上但玻璃早已完全脫落的窗框。

接著陰冷、作嘔的空氣匯成了一股有毒的氣流,從那個可怖的方向吹了過來,緊隨其後的是一陣刺耳的尖叫聲。那聲音就在我身邊不遠,從那座埋葬著人與怪物、令人驚駭的、裂開的墳墓裏傳了出來。下一刻,某個體型無比巨大但卻不知為何物的東西開始瘋狂地沖撞著,將我從所坐著的可怕座位上撞了下來,讓我四腳朝天地摔倒在這可憎的墓地裏那片樹根盤繞的泥土上;同時墳墓裏傳出了一陣悶聲的喧鬧,那其中有沉悶的喘息,有颼颼的風聲,讓我不由得幻想彌爾頓筆下那一大群墮入地獄裏的畸形靈魂就居住在那處漆黑無光的陰暗裏。令萬物枯萎的冰冷狂風匯成了一個漩渦,接著松動的磚塊與灰泥開始嘎嘎作響;但在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之前,我已經陷入了仁慈的昏迷之中。

雖然比我年輕一些,但曼頓卻有著更強的適應力;因為雖然他傷得更重,但我們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我們倆分別躺在兩張相鄰的病榻上,稍後不久我們便得知自己正躺在聖瑪麗醫院裏。工作人員紛紛好奇地圍了上來,告訴我們是如何被送到這裏來的,盼望著能讓我們恢復記憶。我們很快便從他們那裏得知了事情的經過——一位農夫在中午時分發現我們躺在草甸山後面一處偏僻的田地裏,那地方距離老墓園有一英裏之遙,據說過去曾有過一個屠宰場。曼頓的胸口上有兩處嚴重的傷口,另外在背上也有幾處不太嚴重的割傷或抓傷。我傷得並不嚴重,但全身都覆蓋著一些令人困惑不解的傷痕,其中有些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跡,有些則是挫撞造成的傷害——包括一個裂蹄的蹄印。很顯然曼頓比我知道的要更多一些,但他沒有向迷惑而好奇的醫生們透露一字一句,卻先問起了我們的受傷情況。在得知了具體情況後,他說我們被一頭兇狠的公牛撞傷了——但是,他很難描述那只動物的位置和模樣。

當醫生與護士都離開之後,我懷著敬畏低聲地問了一句:

“老天啊,但那是什麽?那些傷口——它像是什麽樣子?”

而當他低聲地說出那個我隱約猜想到的東西時,我覺得一陣眩暈,甚至無力為此歡呼雀躍——

“不——根本不是那樣。它到處都是——像是一團凝膠——一團淤泥——不過它還是有形狀,一千種恐怖到沒法記住的形狀。我看到了眼睛——還有一塊汙點。它是地獄——大漩渦——終極的憎惡與褻瀆。卡特,它是不可名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