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下(或與法老同囚) (第5/15頁)

攀登活動讓我們疲憊不堪,而那些行為舉止似乎全無品味體面可言卻又糾纏不清的貝都因人則讓我們感到厭惡。在兩種情緒的混合之下,我們放棄了通過狹窄的內部通道進入任何金字塔的想法,不過我們看到幾個強壯勇敢的遊客準備鉆進卡夫拉那座最為雄偉的紀念碑,展開一段令人窒息的爬行之旅。待支付了酬勞與小費並遣散了當地的保鏢後,我們隨著阿蔔杜勒·裏斯頂著午後的太陽一同騎著駱駝回到了開羅——不過,放棄進入金字塔遊覽讓我們覺得有些後悔;這些通道的入口曾被匆忙地阻塞過,而某些沉默寡言、發現這些通道並在此考察的考古學家也曾試圖隱瞞它們的存在。當然,乍看下來,這些謠言似乎大多毫無根據;可想來奇怪,一直以來,當局總是禁止遊客在夜間進入金字塔,也禁止遊客進入大金字塔最底層的通道與地穴。或許後者是因為人們擔心某些心理精神上的問題——例如,如果遊客們意識到自己正擁擠在一座巨大的實心建築之下,且他們只能通過狹窄得只能容人匍匐爬行的隧道重返外界,那麽這可能會對他們的心理造成一些影響,更別提那些通往外界的隧道隨時都可能會因意外或是某些險惡的用心被堵上。不過這些目的地看起來是如此的奇異與誘人,讓我們不禁下定決心,以後要盡可能地把握住機會再次造訪金字塔高地。然而對於我來說,這個機會遠比我所預料的要來得更早。

那天晚上,與我們一同旅行的幾名成員在白天繁重的活動後都有些疲倦,所以我一個人跟著阿蔔杜勒·裏斯外出散步。我們穿過了如畫般別致的阿拉伯人居住區。雖然曾在白天看過這裏的景色,但我更願意細細品味這些沉浸在暮色中的小巷與集市——尤其當厚重的陰影以及圓潤的燈光交錯照映在它們那迷人的魅力與奇妙的幻影之上時。當地居民聚集而成的人群逐漸變得稀疏,但是當我們在蘇肯納貞——或者說銅匠集市上——遇到一夥狂歡作樂的貝都因人時,四周再度變得吵鬧和擁擠起來。他們的領頭人,一個蓄著濃密胡須、傲慢地豎著土耳其帽的年輕人注意到了我們;而且顯然認出了我那位能幹、但卻無比傲慢、舉止輕蔑的向導。那位年輕人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善意。我想,或許,他被向導臉上那種古怪的像是斯芬克斯式的蔑笑表情給激怒了——我也時常生氣又好笑地注意到向導的這幅神情;或者,他也可能不喜歡阿蔔杜勒那種空洞而陰沉的聲音。不論如何,辱沒先祖的言語交鋒開始變得激烈而又尖刻起來;不久,阿裏·西枝——我聽到陌生人在不用其他諢名的時候這麽叫他——開始用力拉扯起阿蔔杜勒的長袍來。這個舉動很快遭到了反擊,進而演變成了猛烈的混戰。參戰兩方扔掉了他們虔誠珍愛著的帽子,倘若我沒有介入並拉開雙方的話,這場爭鬥甚至有可能發展到更加慘烈的境地。

起先,混戰的雙方似乎都不歡迎我的幹涉。但是,我的堅持最終換取了他們的休戰。他們陰沉而好鬥地壓抑著自己的憤怒,打理好自己的裝束;接著,幾乎是在突然之間,他們擺出了一副在乎自己尊嚴的模樣,定下了一個關乎榮譽的奇怪約定——不久之後,我便從他們那裏得知這是一個在開羅有著悠久歷史傳統的習俗——約定的雙方會在最後一個夜間觀光客離開許久之後爬至大金字塔的頂端,然後通過一場午夜拳擊賽來解決他們之間的爭端。每一位決鬥者都能召集一位助手,而整場格鬥將在午夜開始,依照最文明的方式,按回合進行。這一計劃激起了我極大的興趣。首先這場較量肯定獨特罕見又引人入勝;其次,光是想想於後半夜登上那座古老的石頭建築、在虧缺的蒼白月色中俯瞰著充滿古老風情的吉薩高地時所能看到的景象,就足以耗盡我的每一分想象力了!於是,我向阿蔔杜勒提出了要求,接著我發現他非常樂意將我召集為自己的副手;然後,整個前半夜我一直陪同著他前往城鎮裏那些最為無法無天的地盤,進出各式各樣的賊窩賭窟——主要是那些位於以西結區東北面的地界。阿蔔杜勒在這些地方一個接一個地挑選組建出了一夥強大而又有著同樣目的的惡棍,並將他們當作了自己拳擊比賽時的靠山。

九點過後不久,我們這支隊伍便騎著一群毛驢出發了。這些毛驢的名字總讓我想起某些法老或是過去的一些遊客——像是“拉美西斯”“馬克·吐溫”“J.P.摩根”還有“明尼哈哈”等等。我們慢悠悠地穿過了東西方風格混雜的街道迷宮,然後從由青銅獅子守護的大橋上跨過了桅杆林立、泥濘肮臟的尼羅河,接著冷靜地在乳香樹的陰影下慢跑在通向吉薩的大道上。整趟行程花了大約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直到最後,我們遇到了最後一批興盡而歸的旅客,經過了最後一班返回城內的電車,然後伴著黑夜、過往,以及幽靈般的彎月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