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避之屋 The Shunned House(第3/14頁)

我們從不會在夜晚進入地窖——即便是在萬聖節情結最瘋狂的時候,我們也不曾嘗試過——但我們在白天進入地窖探險時,偶爾會看見那種磷光,尤其是在天色陰沉、空氣潮濕的時候。此外,我們也經常察覺到另一些不太引人注意的東西——那是些非常奇怪的東西,不過,我們最多也只能察覺到一些痕跡。這是一種出現在泥土地板上、略微有些模糊的泛白圖案——像是模糊、變幻的黴菌或硝鹽沉積物。地下室的廚房裏有一個巨大的壁爐,我們偶爾會在壁爐周圍稀疏生長的真菌叢裏察覺到這種痕跡。偶爾,我們會驚訝地發現那片痕跡不可思議地像是一個蜷曲起來的人形;不過,通常情況下,這些痕跡並不會勾起任何聯想,甚至在很多時候,我們根本看不見這樣的白色沉積物。在某個下過雨的午後,這種近乎幻覺的痕跡似乎變得特別明顯,此外,我還幻想著自己瞥見那些硝石沉積物上騰起了一種閃閃發光的淡黃色稀薄蒸氣,緩緩地飄進了敞開著的壁爐裏。我向叔叔提起過這件事。他被我這種古怪的臆想給逗樂了,不過他的笑容裏似乎也夾雜著一些回憶。後來,我在某些普通居民談論的狂野古老傳說裏聽到了類似的想法——有個故事同樣提到了一些如同狼一般的恐怖幻影變成煙霧出現在大煙囪上,以及某些蜿蜒的樹根穿過松動的基腳,鉆進地窖裏形成了奇怪的輪廓。

II

直到成年後,叔叔才向我展示了他收集的與那棟讓人畏避的屋子有關的筆記與材料。惠普爾醫生是個在頭腦清楚、觀念傳統的保守派醫生。雖然他對那個地方很有興趣,但卻並不喜歡鼓勵其他年輕人研究這棟頗為反常的屋子。他簡單地認為那屋子——那個地方——肯定格外肮臟汙穢,所以才害得那些生活在屋子裏的人生了病。但是,他不認為屋子本身有什麽怪異反常的地方;不過,他也明白,屋子周圍那些讓他頗感興趣的奇特景致會在孩童們那愛幻想的大腦裏構建出各種各樣陰森可怕的聯想。

惠普爾醫生沒有結婚。他是個頭發花白,胡子刮得很幹凈的老派紳士,也是個在本地小有名氣的歷史學家,並且經常與那些堅持傳統同時又熱愛爭辯的人——例如,西德尼·S.萊德還有托馬斯·W.比克內爾——發生爭論。他與一個仆人居住在一座喬治亞式的農場裏。那是一座有著門環與鐵欄杆階梯的大房子。它怪異地矗立在北科特街的一處陡峭山坡上,緊緊地挨著古老的紅磚法院與殖民地大樓(他的祖父——1772年率眾燒毀英王殿下的武裝縱帆船“葛斯比號”的著名私掠船船長惠普爾先生的堂兄——就曾於1776年5月4日在這座大樓裏參與了羅得島殖民地獨立的投票表決)。惠普爾醫生在這座房子裏開辟了一間低矮、潮濕的藏書室。那裏面安裝著笨重的雕花壁爐飾架,四周墻上的白色嵌板透著一股子黴味,而墻上的小格窗戶上還影影綽綽地映著爬墻藤的影子。藏書室裏存放著許多有關他古老家族的記錄與遺物——而其中的許多收藏都與班尼菲特街上那棟讓人畏避的屋子有著含糊的聯系。當然,那座聲名狼藉的建築本身也在距離藏書室不遠的地方,因為班尼菲特街恰好經過法院大樓上方,沿著陡峭的山坡一直攀升到最早期的殖民地所在的位置上。

隨著我逐漸成熟懂事,加上多年堅持不懈的糾纏,叔叔最終還是將他收藏的我所感興趣的知識告訴了我。擺在我面前的是一份非常古怪的編年史。雖然其中有些地方顯得極其冗長啰嗦,充滿了統計數據和乏味的宗譜知識,但那種消散不去的恐怖與超自然的惡意依舊在文件裏留下一條綿延不斷的線索。這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甚至比它給那位優秀的醫生所留下的印象還要深刻。許多獨立的事件都有著不可思議的聯系,而一系列看起來毫無關聯的變故卻隱藏著令人膽寒的可能性。全新的、同時也更加熱切的渴望開始生根發芽,相比之下,那些童年時期的好奇顯得既蒼白又幼稚。

這些發現讓我進行了一次詳盡徹底的調查,並最終讓我們進行了那次讓人心驚膽戰的探險——事實證明,對於我和我的叔叔而言,這是一場災難。因為,叔叔最後還是固執地加入了我展開的調查行動,並且在一個夜晚與我一同走進了那屋子——但是他並沒有與我一同離開。他過世後,我一直覺得很孤單——他是一位溫文爾雅的紳士,漫長的一生裏充滿了榮譽、美德、善舉,以及淵博的學識與高尚的品位。為了紀念他,我在聖約翰墓地——坡最喜歡的地方——安葬了一只大理石骨灰甕。那是一片位於山坡之上、生長著巨大柳樹的隱秘樹林,墳冢與墓碑安靜地蜷縮在由教堂、房屋與班尼菲特街的旱堤組成的古老建築群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