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星之彩 The Colour out of Space(第6/13頁)

此前不久,馬兒就焦躁不安、受驚逃竄。夜間的某種東西驚擾了它們,使其在馬棚裏劇烈地嘶鳴和踢打著。似乎任何東西都無法使他們安靜下來;當內厄姆打開馬棚門時,它們就像受驚的野鹿那般躥了出去。內厄姆花了一周的時間才尋回全部的四匹馬,然而,這些馬匹相當失控,而且已經毫無用處。某種東西潛入了它們的大腦,為了不讓馬遭受痛苦,內厄姆只好將其如數射殺。內厄姆向阿米借了一匹馬來運幹草,但卻發現那馬匹不願意接近谷倉。它驚恐地嘶鳴著、退縮著,最後他實在沒有辦法,就將馬趕到了院子裏,幾個人合力將沉重的四輪馬車拖到幹草蓬附近,以便晾曬幹草。在此期間,植被始終在逐漸變灰、變脆,樹上結的果實也是灰色的,果實非常小且食之無味。紫苑和黃花開出了灰色畸形的花朵,前院的玫瑰、百日草以及蜀葵長勢邪惡,仿佛是褻瀆神明的東西,因而內厄姆的大兒子澤納斯將它們都連根拔起了。那些怪異腫脹的昆蟲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死去的,就連離開巢穴、飛往樹林中的蜜蜂也都難逃一死。

到了九月,所有的植被都迅速化成了灰色的粉末,內厄姆擔心在土壤中的毒素被吸收殆盡之前,樹木就會死掉。他的妻子現在常會發出驚恐的尖叫,以至於他和孩子們的神經一直都緊繃著。現在,他們規避了人群,孩子們再也沒有去學校。阿米也不常來到訪,有一次卻第一個意識到井水已經變質了——充斥著一股邪惡的味道,既不是惡臭也不是鹹味,因而阿米建議內厄姆在高地上重新挖一口井,直到土壤恢復正常為止。然而,內厄姆卻無視了這一忠告,因為他那時已經對這般奇怪而且不愉快的事情變得麻木了。他和孩子們繼續冷漠而又機械地飲用著被汙染了的井水,吃著匱乏而又難吃的飯菜。在一個個漫無目的的日子裏做著那些乏味而又徒勞的事情。他們都在麻木地聽天由命,就好像他們的半個靈魂已然行走在另一個世界——兩邊無名的士兵把守著那明確而又熟知的歸途。

撒迪厄斯在九月份的時候去過一次水井,隨後便瘋掉了。他是提著一個水桶去的,回來時水桶卻不見了,就只是尖叫著揮舞著手臂,瘋癲地傻笑或是小聲嘟囔著“井下有移動著的顏色”。一家人中有兩個都瘋掉了,但內厄姆卻對此表現得很無畏。他放任撒迪厄斯四處亂跑了一個星期,直到他開始跌倒且會傷到自己的時候,才將他關在了閣樓裏的一個房間中,僅和他母親隔著一個走廊。他們在各自上了鎖的房間裏恐怖地互相尖叫著;小莫文被這情形給嚇壞了,他幻想著他們正在用一種不屬於地球的可怕語言交流著。莫文的想象力變得異常豐富,哥哥曾經一直是他最好的玩伴,而哥哥被關起來之後,他就變得更加不安了。

幾乎與此同時,家畜也開始死亡。家禽先是變成灰色,很快也死了,切開後會發現它們的肉質又幹又硬,還散發著惡臭的味道。豬也長得異常肥碩,隨後就突然開始發生了一些令人發指的變化,沒人知道是怎麽回事;它們的肉自然也沒法食用,內厄姆對此也黔驢技窮了。同村的獸醫都不願意靠近他家,而自阿卡姆趕來的獸醫也坦白對此症十分困惑。隨後這些豬的顏色泛灰,且變得非常脆弱,最後漸漸衰弱而死,它們的眼睛和嘴鼻都嚴重變形。這些都無從解釋,因為這些豬並沒有食用過那些受感染的植被。之後,輪到奶牛遭殃了;一些地方的奶牛肢體或是全身開始變得異常萎縮幹癟,隨後就令人驚恐地散架了。最後的結果——就只有死亡了——它們和那些豬一樣,經歷著變灰、變脆的過程。由於以上所有的情況都發生在被封鎖密閉的谷倉裏,因此不可能是毒物所致。那些四處遊蕩的生物也無法通過叮咬來傳播病毒,因為地球上沒有什麽猛獸能夠穿過如此堅硬的屏障。那就一定且只能是自然疾病了——但人們無法猜出到底是什麽疾病能造成如此後果。收獲的季節來臨之際,那地方無一動物幸存,因為家畜和家禽都已經死了,而狗也跑得無影無蹤。總共有三只狗,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從此音訊全無。家中的五只貓也早已離開,但根本沒人注意到它們的消失,因為那地方似乎連老鼠都沒有了;而此前這裏只有還沒瘋掉的加德納夫人寵著那些貓。

10月19號這天,內厄姆步履蹣跚地來到阿米家,並帶來了可怕的消息。可憐的撒迪厄斯死在了閣樓的房間裏,而且死亡的方式難以名狀。內厄姆在農場後面圍著柵欄的家族空地上挖了個墓,將兒子的屍體放了進去。應該沒有東西從外面進入兒子的房間,因為鐵柵欄窗戶和鎖著的門都完好無損,就和發生在谷倉裏的事情一樣。阿米和妻子盡最大努力安慰了飽受打擊的內厄姆,但與此同時又因害怕而戰栗不已。一種強烈的恐懼感似乎縈繞著內厄姆一家以及他們所接觸的一切。房子裏的每一個人都散發出一種來自未知領域的氣息,難以名狀或是根本就不可名狀。阿米極不情願地陪著內厄姆回到家中,並盡力安撫哭得歇斯底裏的小莫文。澤納斯倒是不需要什麽安慰,只是他最近什麽也不做,就目光空洞地凝視著前方,任由父親差遣;見此光景,阿米覺得命運對自己太仁慈了。有時,小莫文的哭喊聲得到了微弱的回應,那個聲音來自閣樓。內厄姆回應困惑的阿米說,他的妻子現在已經變得非常虛弱了。夜幕降臨後,植被中開始閃著微光,樹木在無風的情況下搖曳著身姿,阿米成功地脫身了;即使是出於深厚的友誼,也無法讓他再待在那個地方。阿米確實很幸運,因為他並沒有變得更愛幻想,即便如此,他的思維較以前也稍差強人意了;但他若是將周圍的一切跡象相互關聯起來,並且認真思量這些事,那他也一定難以逃脫變成瘋子的宿命。夜幕時分,他急忙趕回家中,那個瘋女人和那個焦躁孩子的尖叫聲在他耳邊駭人地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