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威治恐怖事件 The Dunwich Horror(第5/19頁)

為數不多的幾個訪客前往老維特利家時,常常遇見拉維尼婭獨自一人待在樓下,而樓上回蕩著古怪的叫喊聲和腳步聲。她從來不肯告訴別人,她的父親和兒子在樓上做什麽,不過有一回,當一個賣魚的小販半開玩笑地試圖打開通往樓上的緊鎖之門時,她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後來,小販告訴聚在村裏雜貨店的那些閑人,說他好像聽見了樓上有馬蹄踏地板的聲響。那幫閑人陷入了思考,聯想起那扇門及走道,聯想起迅速消失的牛。然後,他們想起了關於老維特利年輕時代的傳聞,還有相關的傳說——只要你在恰當的時間向某個異教神祗獻祭一頭小公牛,就能從地底召喚出一些詭異之物,不禁寒毛倒豎。在此之前不久,人們已經發現村裏的狗不僅是極度厭惡威爾伯本人,而是對整個老維特利家的宅子都又憎又怕起來。

1917年戰爭爆發之際,鄉紳索耶·維特利作為當地征兵委員會的主席,發現就連在敦威治青年中湊齊夠格送去訓練營的人都很困難。政府對這種區域性體質退化的兆頭感到擔憂,於是派遣了一隊官員與醫學專家前往調查——當時讀過新英格蘭的報紙的讀者也許還記得這件事。正因為那次調查見了報,才引起其他媒體的注意,讓他們追蹤起維特利一家的事跡來。《波士頓環球報》和《阿卡姆廣告報》刊登了周末專題報道,天花亂墜地描繪了小威爾伯的早熟,老維特利的黑魔法及其滿書架的怪書,還有古老農舍被封鎖起來的二樓與整個敦威治地區的怪事、群山發出的怪聲。當時威爾伯年僅四歲,外表卻已如同十五歲的少年。他的臉頰與唇上長出了黝黑的粗糙絨毛,聲音也開始變粗變啞。

這兩家媒體的記者和攝影師都是厄爾·索耶親自帶去維特利家的,他還提醒他們留意那股奇特的惡臭——當時他們發現,惡臭似乎來自被封鎖的二樓。他說,那味道就和當初農舍修葺完畢時,他在廢棄的工具棚裏聞到的氣味如出一轍,甚至和他偶爾在山上的巨石圈附近隱約嗅到的臭氣很相似。當敦威治的村民讀到這些故事時,不禁為文章中出現的各種明顯錯誤而不屑嗤笑。他們同樣很不解的是:老維特利買牛時付的錢是極為古舊的金幣,那些寫報道的人為什麽要對此大驚小怪。老維特利一家在接待媒體人士的過程中毫不掩飾對這些人的厭惡,但他們畢竟不願招致更多的注意,所以也沒有粗暴地趕走記者或者拒絕采訪。

IV

接下來的十年時間,維特利家歷年的所作所為和當地村民普遍的病態習慣難以分割——當地人有古怪的風俗,堅持在五朔節和萬聖節狂歡慶祝。每年的這兩天,他們都會在哨兵嶺峰頂點燃火堆,這時山嶺便會發出越來越劇烈的咆哮。而一年四季,他們都在那所遺世獨立的農舍裏幹著詭異又不祥的勾當。每當這種時候,如有訪客上門,便會聽見被封鎖的樓上傳來聲響,可明明維特利一家人都在樓下,人們難免好奇:他們獻祭一頭牛的過程通常有多快,或者說有多慢。還有人議論說要向防止虐待動物協會投訴,但這事不了了之,畢竟敦威治村民向來不喜歡招惹外界的注意。

大約在1923年,威爾伯十歲了,而他的頭腦、聲音、體形以及長了胡子的臉龐無一不像成年男子。這時,老舊的農舍開始了第二輪大改造。這回的修葺都是在房舍內部進行的,而根據棄置在外的木料,人們得出結論:威爾伯及其外祖父把屋內的所有隔斷都拆卸了,甚至包括頂層的地板,從而使一樓和尖頂合為了一整個巨大的開闊空間。他們同樣拆掉了龐大的中央煙囪,並在銹跡斑斑的排煙口裏重安了一根薄錫皮做成的火爐煙囪。

次年春季,老維特利留意到,每逢夜裏,從冷春谷飛到他窗前的夜鷹越來越多了。他似乎認為這個征兆具有重要意義,告訴奧斯本雜貨店的那些閑人說,他覺得自己時日不多了。

“它們在應和著我的呼吸鳴叫呢,”他說,“我猜,是準備好來抓我的魂魄了。他們知道我的魂兒快出竅了,可不想錯過。等我去了,夥計們,你們就會曉得它們得沒得逞。要是它們得逞了,就會唱個沒完、笑個沒完,直到天亮。要是沒得逞,它們就會安靜下來。我在等著它們呢,有時候它們為了捉個靈魂也得狠狠地打上幾架啊。”

1924年的收獲節 (2) 之夜,威爾伯·維特利鞭打著家裏僅剩的一匹馬,穿過黑暗的村子,到奧斯本雜貨店裏打了通電話,邀請艾爾斯伯裏的霍頓醫生緊急出診。醫生到時,發現老維特利已經處於彌留之際,無論心跳狀態還是那沉重艱難的呼吸,都說明他大限將至。他那畸形的白化病女兒和古怪的長著胡子的孫子就站在床邊,同時,頭上那深邃空洞的二樓傳來了令人不安的聲響——那是一陣節奏分明的湧動與拍打聲,宛如波濤在沖刷平坦的沙灘。不過,最讓醫生心神不寧的,還是外面那一陣陣鳥叫:那裏似乎聚集起了龐大無比的一群夜鷹,它們不依不饒、反反復復地嘶鳴著,詭譎地呼應著將死之人微弱的呼吸。霍頓醫生接到緊急電話後,極為不情願地出了診,到這裏後,他覺得這整個片區都太不自然、太離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