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威治恐怖事件 The Dunwich Horror(第6/19頁)

快到一點時,老維特利醒了過來,一邊呼哧呼哧地喘息,一邊對他的外孫擠出了幾句話。

“要更多的空間,威爾,趕緊準備更多的空間。你在長大——而它長得更快。它很快就能服侍你了,孩子。用完整版第751頁上的那段長咒,打開通往猶格·索托斯的門,然後一把火燒了那監牢。地球上的火現在已經燒不壞它了。”

他顯然已經瘋得不輕了。他稍稍屏息,這時外頭的夜鷹群隨著他放緩的呼吸齊齊改變了鳴叫的節奏,遠處的山間也似乎傳來了躁動的怪聲,而他又補充了一兩句話。

“要按時給它喂食,威利,注意量要給夠。但別讓它長得太快,連這地方都容不下了。要是你還沒打開通往猶格·索托斯的門,它就撐破了這地方,或是跑了出去,這事兒就完了,白忙活了。只有從天外來的那幾位才能讓它繁殖、發揮用處……只有它們,舊日支配者,當它們想回來的時候……”

但他沒能繼續說下去,再次喘起了粗氣,外面的夜鷹則學著他的節奏鳴聲一變,嚇得拉維尼婭尖叫起來。他就這樣喘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嘶啞地抽出了最後一口氣。外頭鳥群的騷亂在不知不覺中褪成一片死寂,而霍頓醫生撫下死者縮攏的眼瞼,遮住了他呆滯無神的灰色眼睛。拉維尼婭抽泣起來,威爾伯卻只是咯咯笑出聲,與此同時,群山深處也回響著隱約的鼓噪聲。

“它們沒抓到他。”他用低沉的嗓音喃喃道。

這時,威爾伯在他專注的領域內已經堪稱真正博學多聞的學者了,而且,由於經常與遙遠外地各種藏有珍稀古老禁書的圖書館有書信聯系,在圖書館員之中他也相當有名了。當地發生了幾起兒童失蹤案,他顯然又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敦威治的居民對他的厭惡與恐懼與日俱增;但是,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他手上那些年代久遠的金子,人們對他的質疑聲都沉默了下來。說到金子,他外祖父在世期間就一直定期用金子購買越來越多的牛,他現在仍是如此。如今他外表已經非常成熟了,身高甚至達到了正常成人的極限,而且看似還有超越這個極限的趨勢。1925年的某天,米斯卡塔尼克大學一名與他有過書信往來的學者登門拜訪了他,離開時臉色蒼白、不知所措,而那時,他已經足足有六又四分之三英尺高了。

這些年裏,威爾伯越來越看不起他那有點畸形的白化病母親,最終不許她在五朔節及萬聖節跟他一起進山了。而1929年,這個可憐的女人向瑪米·畢曉普訴苦,說她害怕他。

“我知道他的很多事,但都不能告訴你,瑪米。”她說,“但現在,有很多事情連我都不知道了。我對天發誓,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麽,或者準備幹什麽。”

那年的萬聖節,群山的躁動聲比往年都更加響亮,哨兵嶺上也一如既往地燃起了火光。可人們的注意力更多是被一大群夜鷹吸引了,今年它們異常地遲遲沒有南遷,且似乎都聚集在了維特利家黑燈瞎火的農舍附近,並且有節奏地尖叫著。午夜過後,它們高亢的鳴叫猛然變成了一種極度嘈雜的狂笑聲,響徹整個鄉間,直到黎明時分才安靜下去。之後它們便散去,匆匆飛往南方了,而它們本該在一個月前就南遷的。直到後來,人們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村裏似乎沒有任何人死掉,不過那天以後,就沒人再瞧見過可憐的拉維尼婭,那個身體畸形的白化病人。

1927年夏季,威爾伯修繕了農場裏的兩座棚屋,並開始把他的書本和財物搬過去。沒過多久,厄爾·索耶便告訴奧斯本雜貨店的那些閑人說,維特利家的農舍又開始新一輪的改造加工了。威爾伯正在封鎖一樓的門窗,而且似乎要把這一層的內墻都拆掉,正如他外祖父在四年前拆除了二樓的所有隔斷一樣。他住進了其中一座棚屋,而索耶覺得他看似異常地焦慮不安、心驚膽戰。人們普遍認為,他多少知道他母親是怎麽失蹤的,如今也沒幾個人會踏近他家附近了。他的身高已經超過了七英尺,且並沒有停止增長的跡象。

V

接下來的冬天,發生了一件大怪事:有生以來頭一回,威爾伯出了敦威治村。他雖與哈佛大學的懷德納圖書館、巴黎的法國國家圖書館、大英博物館、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以及阿卡姆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學圖書館通了書信,卻沒能借到他極其渴望的那本書,於是,他最後親自出發,就這麽衣衫襤褸、胡子拉碴的,操著粗野的口音,前往離他最近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學去查看那本書了。那時他身高已近八英尺,膚色黝黑、面如山羊,仿佛是一只石像鬼。他拎著從奧斯本雜貨店新買來的廉價行李箱,於某一天出現在了阿卡姆,希望查閱一本由大學圖書館加鎖保護起來的可怖書卷——阿拉伯瘋子阿蔔杜·阿爾哈茲萊德著、奧洛斯·沃爾密烏斯翻譯,於17世紀在西班牙出版的《死靈之書》的拉丁語版本。他以前從未參觀過城市,可除了徑直走進大學校園外,他全然沒有別的打算。進校門時,看門犬對他流露出了異常強烈的憤怒與敵意,對他狂吠不已,齜著白牙、狂躁地沖向他,卻被扯緊的鎖鏈束縛住,但他只是不以為意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