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宅夢魘 The Dreams in the Witch House(第6/16頁)

在4月19日與20日相交的那天夜裏,事情發生了新的變化。吉爾曼在昏暗的深淵中半是自主地移動著,前面飄著那團氣泡聚合體以及那個小型多面體,這時他注意到,在身邊某一團巨大棱柱構成的聚合體的邊緣,出現了一些規則的角。下一秒鐘,他便脫離深淵,戰栗著站在了一片崎嶇的山坡上,沐浴在一片彌漫開來的強烈綠光中。他光著腳,穿著睡衣,剛想走動,卻發現自己幾乎擡不動腿。繚繞的蒸氣遮擋了一切,他只看得見自己緊臨著的斜坡。蒸氣中傳來一陣聲響,由此產生的聯想令他心生畏懼。

接著他便看見,兩個身影正艱難緩慢地走向他——那個老婦,以及那個渾身長毛的小東西。老婦竭力爬著坡,並勉力把雙臂交叉,擺出了一個古怪的姿勢,與此同時,布朗·詹金明顯很費勁兒地擡起它那人手般的可怖前臂,指往了某個方向。一陣並非他自主產生的沖動席卷而來,吉爾曼被拖動似的朝前行了幾步——這方向是老婦手臂的角度以及布朗·詹金前臂指的方向所決定的。而他還未來得及走出三步,便又倏忽回到了昏暗的深淵中。幾何形的影子在他周圍翻騰,令他感到頭暈目眩、度秒如年。最後,他在陰森老宅中擁有怪異角度的閣樓房間裏醒了過來。

那天早上,他什麽都做不了,一節課也沒去上。一股未知的力量吸引著他,總將他的目光牽扯向某個莫名其妙的方向,因為他不禁老是盯著地板上的一處空白。白日流逝,他那茫然的視線改變著方向,到正午時分,他已經克服了盯著空地的沖動。下午兩點,他外出用餐,穿過城中狹窄的巷道時,卻發現自己總在朝著西南方向行走。他費了番勁兒,才在教堂街的一家餐館停住了腳步。吃完飯後,他感覺那股拉扯自己的未知力量變得更加強勁了。看來他終究得找個神經科專家瞧瞧——也許,他的夢遊與此有關——但同時,他可以至少先試試以自己的力量打破這個古怪的咒語。毫無疑問,他仍然能夠抗拒那股牽引力,走向相反方向;所以,他拿出巨大的毅力,與它逆向而行,強迫自己刻意沿著加裏森街往北走。當他走到橫跨米斯卡塔尼克河的橋上之時,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他緊抓著鐵欄杆,朝河的上遊望去,彼處就坐落著那座惡名遠揚的島,島上那些古老的石頭構成規則的線條,陰郁地矗立在午後的陽光下。

然後,他便嚇了一跳。因為那座荒涼的島上出現了一個清晰可辨的人影,他只看了兩眼,便意識到它正是那名古怪的老婦,她那惡毒的面貌已經災難般地印刻在了他的夢境中。她周圍那片高高的草叢也在抖動,仿佛還有什麽活物正貼著地面爬行。當老婦轉身面向他時,他連忙從橋上逃走,躲進了水畔那些迷宮般的巷道中去。盡管隔著很遠的距離,他仍感到從那名披著棕衣的佝僂老婦的輕蔑目光中,朝他湧來一股恐怖而不可戰勝的邪惡。

那股力量仍然想將他拉向東南方,吉爾曼使上了十分的毅力,才強迫自己走回老宅子,爬上了搖搖晃晃的樓梯。有好幾個鐘頭,他一言不發、漫無目的地坐在那裏,目光漸漸挪向了西邊。六點左右,他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喬·馬蘇勒維齊在兩層樓之下哼哼唧唧做禱告的聲音。絕望之中,他一把抓起帽子,走進了金色余暉籠罩的街道,任由那股已經變成朝南拉扯的牽引力拉著他往前走。一個小時後,在一片黑暗裏,他來到了絞架溪對岸的開闊原野中。前方閃爍著幾顆春天的星星。此刻,大步向前走的沖動變成了一步跳進太空的神秘沖動,而突然之間,他意識到那股牽引力的源頭在何處了。

它來自天空。群星之中某個特定的點盯上了他,並且在召喚他。那個點似乎位於長蛇座與南船座之間,他還知道,自己從黎明時分醒來起,就開始被扯向那一點了。清晨時,它在他的腳下;午後,它升到了西南方;而現在,它大致位於南方,但正緩緩挪向西方。這個新跡象說明了什麽?是他快瘋了嗎?這會持續多久?吉爾曼再次聚集起全部的毅力,逼自己轉身走回那座邪惡的老宅。

馬蘇勒維齊正在門口等他,然後,他似乎既焦慮又不情不願地悄聲講了一些新的迷信事件,是關於魔女之光的。前一天晚上,喬伊出門慶祝出去了——因為那天是馬薩諸塞州的愛國者日——回來時已是後半夜。他從外面擡頭望向宅子,第一眼看去,吉爾曼的窗戶是黑的;可隨後,他便瞧見裏面亮起了一股微弱的紫光。他想提醒吉爾曼這件事,因為在阿卡姆人人都知道,凱齊婭的魔女之光總是伴隨布朗·詹金以及那老婦本人的鬼魂出現,而那紫光正是魔女之光。他之前沒有提起過這個,但現在他覺得必須告訴吉爾曼此事,因為它意味著凱齊婭和她那一口長牙的使魔正在糾纏這位年輕的紳士。有時候,他和保羅·喬伊斯基還有房東東布羅夫斯基覺得自己看到了,那股紫光從吉爾曼房間上頭密封的頂樓中透過裂縫泄露出來。可他們一致認為該對此保持沉默。不過,事到如今,吉爾曼最好換一間房,並且從像伊萬尼基神父那樣的優秀教士那裏要個十字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