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以觸碰,便可以毀滅

看哪,嫩綠的日子正趕往貧寒的家鄉

趕往坍塌的老屋、不在的童年?

一座廢園在靈魂深處歌唱

一座廢園總結好時光

我在一個黑皮本上醒來

在祖居的星球上睜開眼睛

像迷茫的公雞,叫了兩聲

抖落夢的羽毛和語言的碎片

在世界邊緣醒來,徜徉

抱著暗淡的決心

從零回到零,從創傷回到創傷

從源頭回到源頭,從沉默回到沉默

小小的顫栗的生命,大地最後的守望者

白晝大面積向下俯沖

我想起橫臥地下的同類

他們有福了,如此果斷地拒絕了世界

先於我向著沉默的深處大步邁進

(節選自《流年》,詩人沈葦)

……

……

井九站在花溪身後,手指抵著她的頸,就像一把手槍。

花溪低頭看著懷裏的雪姬,臉上沒有表情。

雪姬咧嘴笑著。

所有的聲音仿佛都在遠去,不管是那些演奏會的琴聲還是人群的議論聲。

下一刻,所有聲音再次出現,迅速向著四面八方蔓延。

“妖怪!”

“媽媽!”

“啊啊啊啊!”

最開始的時候,雪姬一直把臉埋在花溪懷裏,只是眼睛露在外面,在任何人看來就是個普通的娃娃。這時候人們忽然看到了她臉上的血線,看到了那個詭異的笑容,以為是什麽怪物活了過來,發出了恐懼的呼喊。

越來越多人注意到這裏的異樣,即便沒有看到的人也因為到處奔跑的人與驚呼而恐懼起來,孩子們在哭泣,大人們在尖叫,那名工程師臉色蒼白,轉身跑的極快。

戰艦上維持秩序的士兵以及那些民眾裏擅長戰鬥的武道修行者,逆著人潮的方向奔來,想要控制住局面。

“啪”的一聲輕響。

雪姬伸出圓圓的小手打了個響指。

這聲輕響以更快的速度向著四周而去,帶起了無數縷寒風,壓住了人們的集體尖叫,回蕩在無比空曠巨大的艦身裏。漸漸的,那些尖叫聲消失了,人們的腳步也變得緩慢了很多,無論是指揮室裏的軍官還是英勇趕過來的人們都停在了原地,眼神漸漸茫然,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仿佛所有人都同時進入了冬眠。

無數的聲音產生。

然後遠去。

接著回來。

最後再次消失。

就像是風卷著的雷。

花溪沒有轉身,看著前方正在不停倒下的民眾,問道:“你醒了?”

井九手腕上的那根青色光繩顏色更深,如真實的存在,說明他真的已經醒了。

“在地下水道裏的時候,我便讓陛下設置好了醒來的時刻。”

他看著她的後腦勺說道:“就是你醒來的這一刻。”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花溪的眼神不像平時那般天真,非常冰冷。

井九說道:“你現在不是花溪,是那台電腦。”

花溪的眼裏閃過一抹不悅的神情,說道:“我說過你可以稱為我飛。”

井九說道:“名字只是代號。”

花溪沉默了一段時間,又問道:“你是怎麽猜到的?”

井九說道:“我知道你喜歡把意識降臨到近處來觀看,可能這比較像真實的場景,會讓你覺得自己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花溪說道:“那你怎麽判斷我此時在?”

井九說道:“是你的時候,更喜歡撇嘴,哼哼的頻率也會高些,終究不一樣。”

當初從主星到857基地,再到那顆度假星,他一直在觀察她,注意到了很多細節。

他甚至懷疑星門女祭司選拔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這個小姑娘的身體裏。

花溪撇了撇嘴,說道:“這只是一種習慣。”

不管是撇嘴還是哼哼,還是降臨到近處觀看她感興趣的事情,都是習慣。

她剛說完這句話,頸後便傳來啪的一聲輕響,似乎是什麽東西碎了——那是一顆極為先進的芯片,當初在霧外星系的時候被強大的信息流燒毀,不知何時自動修好。

這也曾經是人類的某種習慣。

“你就算發現這顆芯片修復了,怎麽確定我會降臨?”花溪轉身仰起小臉看著他。

井九說道:“陛下與我當初商量好了,會營造出你非常想看到的場景,但斷絕你任何通過網絡——也就是憲章光輝看到的可能,這樣的話你可能因為好奇降臨到這個身體上。”

花溪睜大眼睛,好奇問道:“為什麽不能是降臨到別的監控設備上?”

井九說道:“因為你想做人。”

戰艦系統裏響起電腦的自動報告聲,表示已經完全進入伽雷通道。至此,這艘戰艦以及戰艦上的人便與世隔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與外界無法聯絡。

花溪嘆了口氣,說道:“你們算得還真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