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以觸碰,便可以毀滅(第3/3頁)

有憲章光輝的地方就有她,她無所不在,也永遠不死。

這聽上去確實是個問題,但對井九來說不是問題。

他說道:“當初在朝天大陸的破神廟裏,我問過南趨這個問題。他的答案是這個他死了,那個他就是他。那麽你願意犧牲這個你,成就另外一個你嗎?”

花溪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我”是自我的認知。

是思維不間斷地連續存在。

是對世界的認知在自身的投影。

從意識到“我”的存在開始,無數哲學家、願意思考的人都在思考什麽是我,給出了無數種定義。但不管如何定義,對思考者自身而已,最終都會有一個簡潔而明確的答案。

——“我”就是我自己。

那台在荒蕪星球地心的中央電腦可以同時看到這個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但當那位少女去看某一處時,她便是看著那處的她。

如果那台電腦真的有靈魂,那麽有也只能有一個。

此時此刻就在這裏的這一個。

這個小姑娘的身體是她靈魂的容器,也是她意識的落腳處,與世界的交互渠道。如果這個靈魂隨著花溪的身體死去,可能會在憲章光輝裏瞬間重生,那個她還是這個她嗎?也許她的靈魂存在形式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想象範疇,但對這個她來說還是這般簡單——“我”就是我自己。她確定自己會因為憲章光輝永生,但這裏的她的死亡難道就不是死亡?

“我想這可能是你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懼。”

井九的聲音裏沒有任何威嚇的情緒,反而不知為何竟帶著一些祝賀的意味。

花溪沉默了會兒,說道:“不,很多萬年前在鐵道旁的山林裏曾經有過一次。”

井九說道:“你會有一段時間來體驗這種恐懼,從而確認自己活著,我想你需要這個。”

那個人類文明產生的最偉大機械生命的靈魂,這時候就被困在她自己一手創造的脆弱而美麗的小姑娘皮囊裏,等待著漫長的伽雷通道走到盡頭。

這段等待的時間想來要比伽雷通道還要更加漫長,無助而令人絕望。

“你是在威脅我?”她看著井九說道。

井九說道:“不需要,我無所求。我只是告訴你我會殺了你。”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裏的死亡就是終結,就算你認為在主星那邊復活的她就是你自己,反正我要殺了這個你。那麽你到底害不害怕?如果你害怕,你就輸了。

花溪走到桌邊拖了個椅子坐下,沉默了很長時間後忽然說道:“我不能聯系到外界,你們也一樣,到時候你們還是會被圍殺。或者,我們可以真的達成一次協議?”

井九說道:“不需要。無法聯系到外界你就無法控制這個世界,但我可以。”

花溪說道:“沒有信息傳遞,如何能夠做到。”

井九說道:“有一種東西叫做心意,雖然傳遞速度也無法超過光速,但不需要聯系。既然那些孩子已經出來了,那麽他們肯定會知道應該怎麽做,會在這段時間裏徹底地殺死你。”

花溪神情微變,說道:“你怎麽知道他們出來了?你們到底準備做什麽?”

井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這時候剛剛醒來,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那句話當然是騙術。

不過既然確認趙臘月那些孩子真的出來了,那麽他便確信她們一定明白在這個關鍵時刻應該去做什麽。

只是睡了一覺,星辰便已經運轉了一年多時間,而朝天大陸已是數百年。

便是他都生出了一抹感慨。

花溪忽然說道:“你要殺我直接殺了便是,為何要說這麽多話?這些無趣的、帶著所謂哲學意味的討論,都是人類的老生常談,沒有必要在這時候浪費時間,那麽原因是什麽?”

她的視線落在井九的手腕上。

那根青色光繩緩慢地向著他的手腕裏陷入。

井九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間隱有痛楚。

“那是控制你的程序,也是你神魂裏的烙印,當然更是能夠束住你的劍鞘。”

花溪微笑說道:“你正在被它控制,哪怕在與世隔絕的空間通道裏,你依然在慢慢被它控制,等到離開空間通道的那一刻,你就會被沈青山握住,那你會不會害怕呢?”

井九說道:“你想多了,受不了我就再睡。”

這是他最擅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