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陽光下的罪惡(四)

昨天晚上大家吃的都挺盡興,度藍樺大受鼓舞,決定去市集上找點合適的蔬菜,回來做點小腌菜什麽的。

快立冬了,雖然不知道大祿朝的氣候狀況,不過白菜應該下來了吧?蘿蔔如果儲藏得當的話,應該也沒有糠心,嗯……在反季節大棚蔬菜沒有推廣之前,恐怕冬季的北方翻來覆去也就這麽兩樣新鮮菜了。

啊,蓮藕!排骨燉藕、炸藕合什麽的就不用說了,用蓮藕做的醋魚腌菜、鹵味之流,它不香嗎?

還有幹菜和菌子,再做點雞肉丸、魚肉丸、內臟,一起炒幹鍋鮮香麻辣多麽美妙!

想著想著,幸福的淚水就忍不住從度藍樺的嘴角流了下來。

她現在大小也算個名人了,走出去很容易引發圍觀,還有的店主死活不收錢,所以出門前就稍稍做了一下偽裝,然後半路被傳說中的豬下水三代老店勾去魂魄。

阿德:“……”

這已經不是勾魂的問題了,集市難道不是在另一個方向嗎?

作為資深內臟愛好者,度藍樺來這邊之後只找到一個勉強算有共同語言的雁白明,但兩人的關注點顯然不同:

她關心內臟的食用價值,雁白明關心的則是內臟的實用價值……

一字之差,結局就很有可能是喜劇和恐怖片的天壤之別。

店主是個膀大腰圓的巨漢,頭上閃閃發亮,端的是英年早禿,倒是省了飯菜中吃出頭發的擔憂。

內臟都清洗得很幹凈,囫圇丟進去,用加了筒子骨的老湯徹夜熬透,燉得稀爛,要多少割多少,隔著半條街就聞見香味了。

度藍樺每種都要了一點,外加一個死面小燒餅撕開泡湯,加上醋、蒜汁兒和油辣子,趁熱吃得滿頭大汗。

面對這些猙獰的內臟,有著“下水汙穢” 傳統觀念的阿德一開始是拒絕的,但被主子按頭吃了兩口之後,就很爽快地對店主道:“再來一碗!”

度藍樺丟去鄙夷的眼神。

雖然還沒到立冬,但天氣已經很冷了,早起地上結了一層白霜,這會兒還沒化幹凈,又濕又滑,路過的百姓都走得小心翼翼。

為了抵禦嚴寒,人體需要的熱量會更多,棉襖、食物……冬天窮苦人家的日子更不好過,更何況善堂?

昨晚肖明成說到立冬那天會設粥棚施粥,度藍樺咯吱咯吱嚼著豬肚,琢磨著要不要再找夏夫人她們給善堂捐點錢,給老人孩子們弄點新棉衣棉被什麽的。

“老板,再給我加份心尖兒肉!”她飛快地下了決心,忽然聽到背後的店面內傳出一聲低低的咒罵,“那些不中用的老廢物!”

她馬上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應該近期內在哪個地方聽過。

職業本能促使度藍樺迅速起身,神態自然地去鋪子旁邊的小攤位上挑選燈籠,實則用余光去瞟店內櫃台前交談的人。

那是個雜貨鋪子,天南海北的東西什麽都賣些,有兩個男人正對著一堆鞋底、絡子、荊條筐之類的玩意兒挑挑揀揀。那個掌櫃模樣的手裏拿著幾根絡子,舉起來給來人細看,“你看嘛,這裏都刮出毛了,哪裏賣得出去呢!不如把這個當添頭給我。”

“呸,你想得倒美,便宜些賣給你,不然老子就拿出去丟了!”客人又憤憤的啐了一口,“天冷了,那些老貨手上裂了口子,動作慢就罷了,竟然還弄壞了東西?看我回去不打死他們!”

度藍樺愕然發現,說著這些惡毒言語的,竟然就是之前忠厚老實的大管事周奎!

“罷了罷了,你且積些德吧,”掌櫃的將那一堆東西都收攏到一個用布條裹起來的大筐裏,一邊噼裏啪啦打著算盤,一邊漫不經心道,“好歹人家也給你掙了這麽些年銀子,黃土埋脖子的人了,何苦來哉?噥,一共算三兩六錢,還是像以往那樣,分三份?”

善堂裏的人累死累活做一通,經過層層盤剝,拿到手的也不過三分之一。

周奎哼了聲,唾沫橫飛道:“老子怕什麽?老子辛辛苦苦供他們吃,供他們穿,伺候那些老不死的小不死的,收幾個錢算什麽?有本事他們倒是去查賬,哪裏查得出來?衙門裏自然有人頂著,哼哼……”

難怪肖明成查過善堂賬本都沒發現貓膩,感情周奎他們根本就沒有貪汙朝廷撥款,而是將裏面的人當成奴隸壓榨!

度藍樺心頭微動:衙門裏?會是誰?

能將上上下下瞞得滴水不漏,底層小吏是不成的,那麽就是等等,或許……不是一個人呢?

肖明成剛來沒幾個月,根基尚淺,哪怕有心肅清吏治,可如果衙門裏的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恐怕還真難查出。如此看來,這事兒一時半刻還不能張揚。

掌櫃的也不過隨口一勸,左右沒有跟送上門的銀子過不去的,見他不聽便另起話題,又神神秘秘道:“我這裏來了些好煙絲,南洋來的上等好貨!估摸著你這兩天就到了,特意給你留的,要不要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