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冰下亡魂(三)(第3/5頁)

分明是八歲的孩子,但他瘦骨嶙峋的身軀甚至還比不上正常六七歲孩子結實,上頭密密麻麻擠滿了無數新舊交加的傷痕。

有細條狀的,那是用雞毛撣子之類的小棍兒抽的;

有一頭粗一頭略細一點的,那是用褲腰帶打的……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一個個圓點狀的燙傷疤痕。

度藍樺氣得直打哆嗦,她甚至忍不住去想,是不是石頭是受夠了這無窮無盡的苦難,所以幹脆選擇自盡?

肖明成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脊背,像當初哄兒子一樣安撫性的順了幾下。

他們現在要做的,能做的,就是查明石頭的真正死因。

如果是他殺,那自然是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如果是自殺,逼他做出這個選擇的人,也必須得到嚴懲!絕不能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揭過去。

他問雁白鳴,“還有別的線索嗎?”

為延緩屍體**進度,停屍房是一律沒有地龍的,冷得跟冰窖一樣。雁白鳴一雙手早就凍成紫蘿蔔,渾身上下幾乎沒有知覺了,聞言一邊在地上蹦蹦跳跳暖身子,一邊搖頭晃腦道:“沒有了沒有了,除非讓我切開看看,讓我切開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

最後的循環,他直接是一邊圍著度藍樺和肖明成蹦著轉圈,一邊復讀機成精一樣嗷嗷叫的。

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聲也不過如此,肖明成被他吵的眼睛耳朵腦仁兒都疼,度藍樺都顧不上傷感了,擺擺手,看著他凍成青紫色的嘴唇道:“明天,明天再切哈。你先趕緊回去泡個熱水澡暖和下,別凍壞了,廚房還替你留著羊湯呢,記得喝了再睡。”

雁白鳴恍若不覺,“我不要羊湯!蛋糕蛋糕,要甜甜的軟軟的蛋糕!”

度藍樺啼笑皆非地點點頭,“行行行,都要都要,趕緊去吧啊。”

再這麽下去,人都要凍廢了。

馬上就能切屍體,還有甜甜的蛋糕吃,雁白鳴就覺得自己身上好像噗噗噗開出來一大片五顏六色的小花,開心的簡直要飛起來了。

他嘻嘻傻笑著往外跑,結果因為在溫度過低的仵作房待了太長時間,凍到僵硬的手腳不聽使喚,直接磕在門檻上,撲通一聲面朝下扣倒了,哼哼半天爬不起來。

度藍樺:“……”

肖明成:“……來人,將雁仵作好生送回去,順便幫他洗個熱水澡。”

因為有心事,晚上睡得也不安穩,次日度藍樺和肖明成都起了個大早,早飯桌上還在爭分奪秒討論案情。

二月份就是縣試,這是肖明成上任後的第一次開考,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縣試過後又有府試、院試,以及迫在眉睫的春耕,可能發生的春汛……要忙的事情一波接一波,他實在不能將有限的精力耗費在一起簡單的孩童死亡案上。但作為本地父母官,作為一名父親,他又確實是關心案情進展的,所以就見縫插針地通過這些碎片時間獲取信息。

“既然已經斷定是溺亡,那麽雁白鳴說的解剖還有必要麽?”對不擅長的領域,肖明成向來不掩飾自己的無知。

“有的。”度藍樺已經喝了一碗粥,又自己添了第二碗。

這雜糧粥是夜裏就開始小火慢熬的,這會兒早就熬出厚厚的米脂,香濃黏稠。裏面除了常見的五谷外,還加了紅棗、枸杞和核桃,根本不用加糖就滿口香甜。

她夾了一個外酥裏嫩的蘿蔔絲煎餅,滿足地咬了一口才再次開口,“雖然是溺亡,但我們並不知道他生前是否被脅迫,而且他身上有那麽多傷痕,究竟哪些是舊傷,那些是生前掙紮所致,都需要細細分辨。”

人會撒謊,但屍體不會。

“能看出來?”肖明成好奇道。

“可以的,”度藍樺舉起自己的手腕給他看上面的血管,“人在活著的時候呢,這些血都是不斷流動的,就好像排水管裏的水。而一旦受重擊,肉眼看不見的小血管被打破了,血流到這裏滲出來了,不斷聚集,所以皮膚下面會有深深的淤青。”

肖明成很會舉一反三,當即恍然大悟道:“就跟殺雞宰豬一個道理,要放血就趁活著,對不對?人瀕死或是死後,血就會流得很慢,或是不流,你說的那些眼睛看不見的小血管就不能積血,所以皮膚下面的淤青就會很少,或者說沒有,是不是?”

度藍樺又愛又恨的掐了掐他的腮幫子,只覺得這人下巴上的一點小胡茬都透著可愛,“對,你怎麽這麽聰明!”

所以,如果能深度解剖,雁白鳴就能分辨出那些是真正的陳年舊傷,而哪些又是石頭死前不久留下的。再將這些傷痕來源一一分類、排除,就能大致還原他生前遭遇了什麽。

肖明成自問從不在意外人看法,但對度藍樺的誇獎卻一直很受用,聞言笑意從眼底緩緩沁出,不躲不閃,任她“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