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班顧低下頭,有些茫然地看著插/在自己心口的那只手,陳亞男的屍體一擊得中,重重往後栽倒,重又變回一具摔得稀爛模糊的屍體。

“班顧……”匆匆趕來的陸城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沖過來一把抱住軟軟跌倒的班顧。

“我……有心臟。”班顧顫聲說,“它已經長回來了。”無盡的歲月裏,他記得他最早只是一具白骨,大部分時間他都是躺在石棺裏沉睡,有時醒了,就在地宮裏無聊地拆下骨頭,自己跟自己玩。然後,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重新擁有了心臟。

它能在他的胸腔裏跳動。

“我不想自己跟自己的骨頭玩。”班顧快哭了。他的地宮雖然很溫馨,很有安全感,可真的太無聊了,連老鼠蟲子都沒有一只。

陸城愣了一下,手忙腳亂的解開他的衣服扣子,班顧的胸口有著一個像被硬生生廝裂的傷口,卻沒有流血,隱隱冒著黑色的陰氣,“你別怕,我帶你去找祝宵。”

“我……”班顧半直起身,看了眼陳亞男那只變形的手,朝著各個方向扭伸的手指,七零八落外翻的指甲,小指脫套露出掛著點肉絲的骨頭,這只手就在剛剛插/進自己的心口?而且,它還臭氣熏天。接受不了的班顧兩眼一翻,幹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陸城臉都白了,看著臂彎裏了無生氣的班顧,他從來沒有遇見過班顧這種情況,不敢耽擱,將人放到車上,一邊風馳電掣地往特物處趕,一邊掛了個電話給祝宵:“班顧出事了,你在不在辦事處,我帶他來找你。”

“啊?”祝宵站在陳輿的公寓下,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班顧,你他媽是聾子嗎?”陸城怒罵。

“我在外面,不在特物處。”祝宵說。

陸城發急:“特物處現在有誰?原伽呢?在不在?”

祝宵遲疑了一秒:“原伽去了看守所……”

“你們他媽的出去,辦事處連個人都不留的?”

祝宵:“……留了一只狗。”

“祝宵。”陸城看了眼一動不動的班顧,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班顧的臉色似乎更加難看了一點,玉石一般肌膚上籠著一線黑氣。

祝宵不敢在耍嘴皮子,忙說:“我馬上回去,你先把班顧送回他的地宮。

“班顧現在暈了,他的墓有意識,除非他自己願意,沒人能進他的墓,我怎麽把他送回他的地宮去?”陸城險些就罵娘。

“……”祝宵也急了,“你他媽逛黃泉跟逛自家後花園似得,連個墓都找不到?”

“……”陸城氣得直接甩了電話,不過,祝宵說得未必沒有道理,化骨地對於班顧肯定是陰福之所。這關口,瞎貓也要撞撞死老鼠,將車開進扶棺巷,抱著垂頭耷腦的班顧直接去了444號洋樓。

“班顧。”陸城試著叫了一聲。

班顧雙眸緊閉,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城生出一絲的惶恐感,平時班顧活蹦亂跳的,他有時會忘了他本是一具白骨,而是一個血肉豐盈的活人。現在這樣毫無一絲生氣,倒真像是拿沒有生氣的骨頭死肉拼拼湊湊拼出來的,不過一個死物。

班顧的墓葬像是察覺了主人的異狀,地宮的入口靜靜地等待在444號洋樓底樓。陸城舒了一口氣,一腳踏進入口,人就直接進入墓道,一盞一盞的長明燈發出微黃的光,經過墓室前堂時,陸城沒忍住,看了眼那個時不時入他夢境中的人面紋方鼎,忍著從頭到腳蔓延開的不適感將班顧抱得更緊一點,送他去地宮的石棺中。

班顧的那身白色長袍不知什麽時候回到了他的身上,鋪在身棺中有種詭異陰森的美感。

陸城吐出一口氣,想再看看班顧心口的傷口,也許是斂服的關系,紮得很緊,想要拉開衣領得先解開腰帶,陸城不知怎麽,覺得自己像個禽獸不如、心術不正的猥瑣男。

“我只想看看你的傷現在怎麽樣。”陸城對著石棺跟屍體沒啥差別的班顧說道,話說完,覺得更像是找借口。

班顧猩紅色的腰帶系著血紅的絳帶,絳帶後竟還系著九根紅線,和系在班顧小指上一般無二。陸城看著繞在自己指腹上的紅線,有些怔忡。

紅線,系生,系死,系輪回。

葬班顧的人,既要他魂飛魄散,又要系他的永世輪回?

陸城輕輕拉開班顧的領口,裏面是兩件深衣,一件朱紅,一件薄得有如蟬翼,貼裏卻還有一件衣服。

斂服備單忌雙,壽高多衣,夭折少衣,王侯可著九衣、十三衣,但都取單數。

班顧的斂服卻是四件,取了一個雙數。不過,他的墓制本就亂七八糟的,年代不明,也許沒有這些講究。

陸城不讓自己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看了看班顧的傷口,肉眼可見地慢慢在愈合,這才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