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脫節(第2/4頁)

傑森在角落裏找了張椅子,坐在那邊皺著眉頭,瞧著來來往往的每一張看似友善的臉。黛安向我介紹了一個眼睛大大的女孩子,名叫霍莉。介紹完,她就丟下我跑掉了。霍莉開始唱起獨角戲,大談過去一整年看過的每一部電影。她陪著我繞著房間慢慢踱步,踱了將近一個鐘頭。她偶爾會停下來,從盤子裏抓一個加州壽司卷。後來,她跟我打了聲招呼,跑去了化妝室。我趁此機會趕快跑到了傑森身邊。他還在那邊悶悶不樂。我拜托他跟我一起到外面去。

“我沒有心情滑雪橇。”

“我也沒心情。就算幫我個忙吧,好不好?”

於是我們穿上靴子,套上大衣,走到外面去了。夜晚寒氣逼人,沒有半點風。幾個萊斯中學的學生站在門廊上抽煙,擠成一團,煙霧彌漫。他們瞪著我們看。我們沿著雪地上的一條小路,走到一個小山丘頂上。那裏差不多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我們站在那裏往下看,底下的聖誕燈亮得像馬戲團一樣,有幾個人在燈光下心不在焉地滑雪橇。我跟傑森說了霍莉的事。我說她就像一只穿著GAP牌的水蛭,黏著我不放。他聳聳肩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

“你今天晚上到底吃錯了什麽藥?”

他還來不及回答,我的手機就響了。是黛安打來的,她人在屋子裏:“你們兩個家夥跑到哪裏去了?霍莉有點不高興。泰勒,這樣甩掉人家實在很沒禮貌。”

“她一定找得到其他願意和她聊天的人。”

“她只是有點緊張。這裏的人她幾乎一個也不認識。”

“抱歉,那不關我的事。”

“我只是想,你們這些男生也許可以跟她合得來。”

我眼睛眨了幾下。“合得來?”我沒有辦法正面解讀這句話,“你在說什麽,你在撮合我和她配一對嗎?”

她頓了一下,好像有點罪惡感:“別這樣嘛,泰勒……不要那樣說嘛。”

五年來,黛安的形象就像一部生手拍的家庭電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至少,我的感覺是這樣。某些時候,特別是傑森離家去念大學之後,我覺得自己像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會打電話來跟我聊聊天。我們會一起去買東西,看看電影。我們是朋友,像夥伴一樣的朋友。如果有任何性方面的蠢動,那顯然是我自己一廂情願。我很小心地隱藏著自己的感覺,因為就連這種半吊子的親密感,都是很脆弱的。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無論黛安想從我這裏得到的是什麽,那絕對不是任何一種熱情。

當然,愛德華也絕對不會容忍我和黛安之間有男女關系。我們的關系得受長輩監督,只能像小孩子過家家,而絕對不能有任何戲劇性轉折的危險。不過,我們之間的距離,黛安似乎也覺得理所當然。有一次,連續好幾個月我都很少看到她。有時候,看到她在等校車,我會跟她揮揮手(當時她還在萊斯中學)。在那些漫長的時間裏,她都沒有打電話來。有那麽一兩次,我厚著臉皮打電話給她,她卻都沒心情跟我聊天。

那些日子,我偶爾也會和學校裏的女孩子約會。她們通常比較害羞。雖然她們比較想和那些明顯更受歡迎的男生約會,但都只能聽天由命,和候補的社交二線人員混在一起。這種關系都維持不久。17歲那年,我和一個高得嚇人的漂亮女生發生了關系,她叫伊菜恩·博伊蘭。我努力想相信自己愛上她了。可是,八九周之後,我們分手了。當時我感覺有點遺憾,卻又覺得松了一口氣。

每次發生這樣的愛情插曲之後,黛安就會出乎意料地打電話給我。聊天的時候,我從來不會提到伊菜恩·博伊蘭(或是東妮·希考克,或是莎拉·伯斯坦)。而黛安也從來沒打算告訴我,沒見面那陣子,她是怎麽打發時間的。但也無所謂,因為我們很快又會回到虛幻的泡影中,在浪漫與偽裝之間懸蕩,在童年與成人之間懸蕩。

我告訴自己不要期待太多,卻無法放棄希望,希望她陪在我身邊。我想,她也希望我陪在她身邊吧。畢竟,她還是一直會回來找我。當跟她在一起時,我見過她那種安心的模樣。當我走進房間時,看到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幾乎像是在對世界宣告:噢,太好了,泰勒來了。泰勒一來,什麽問題都沒有了。

“泰勒?”

我很納悶,她會跟霍莉說什麽。“泰勒真的是一個好人,但他追著我跑追了好幾年了……你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嗎?

“泰勒,”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悲傷,“泰勒,如果你不想談……”

“事實上,我是不想談。”

“那你讓傑森聽,好不好?”

我把手機拿給他。傑森聽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們在小山丘上。不要,不要。你為什麽不到外面來呢?外面沒那麽冷。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