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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格納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也就沒有主動要求為他導遊,對此,薩德勒感到一陣釋然。就眼下這種情形,他會更樂意獨自行動。

他從車站走出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道斜坡的頂端。長長的坡道一直向下通往那座布局緊密的小城市。下面20米處是小城最主要的一層,他此前未曾意識到,整個穹頂結構是通過鉆孔埋裝技術深深地埋在月面以下的,為的是節省房頂的結構。在坡道旁邊,有一條傳送帶,正在悠閑地把貨物和行李送進車站。最近一處建築顯然是工業廠房,盡管維護得還不錯,外觀卻有一點破舊,將來注定會比附近的車站、碼頭衰敗得更快些。

薩德勒走到斜坡中段,才意識到頭上頂著藍天,太陽就在他背後閃出了光芒,高天上的卷雲遠遠地漂浮著。

這個假象太逼真了,一時間,他完全把它當真了,忘記了此刻正是月球的午夜。他久久地盯著這幅令人目眩的人造天空,卻半點破綻也看不出來——太完美了。現在他明白,為什麽月球的各個城市(就像天文台那樣)雖然埋藏在地下,卻依然堅持使用昂貴的穹頂了。

在中心城裏,沒有迷路的風險。七個相互連接的穹頂中,有六個的街道分布采用了相同模式——放射狀的大道與同心圓的環道相交構成道路網。例外的一座是第五號穹頂,那裏是工業和制造中心,基本上就是一座龐大的工廠。薩德勒決定不去理會它。

他隨意逛了一陣子,想要找到對這個地方的“感覺”,因為他知道,在這麽短的行程裏,要想徹底了解這座城市是不可能的。中心城當即讓他有所震動的是,它有個性,有自己獨具的性格。哪些城市是有個性的,哪些又是沒有的,這是件很難言傳的事情。而薩德勒感到有些吃驚,因為如此人工造就的環境竟然也透露出了性格。緊接著他又意識到,其實所有的城市,月球的或是地球的,說到底,都是人工造就的……

道路都很狹窄,路上的車輛只有一種,即三輪敞開式汽車。它們巡行在街上,速度不及每小時30公裏,而且全都是用來載貨而不載人的。薩德勒花了些工夫才發現了連接其他六座穹頂的自動傳送系統,其實,那是一個環狀的巨大傳送帶,只能逆時針運轉。如果你想去右手邊最鄰近的穹頂,就只能兜個大圈了。不過環行一周也只要五分鐘左右,所以這也就不是什麽大問題了。

一號穹頂是購物中心和月球的時尚中心。這裏還住著高級執行官和技師們——他們是級別最高的人,擁有自己的獨立住房。大多數住宅建築都帶有天台花園。園中的植株都是從地球上引種過來的,由於此地的引力小,它們都高大得異乎尋常。薩德勒張大了眼睛搜尋著月球上的本土植物,卻一絲蹤影也見不到。他不知道有一條嚴格的規定,即本土植物嚴禁帶入穹頂內。因為這裏富氧的大氣環境會過分地刺激它們,令它們立即死去,而這些植株內的硫化有機物腐爛後,會發出難以置信的惡臭。

大多數來自地球的訪客都集中在這裏。薩德勒就像一尊站立了八個日夜的石膏神像,見證了月球的種種。現在,他發現自己正在用輕視的眼神打量著那些一望可知的新訪客。他們當中許多人,一進入城市就忙著租用負重帶,因為根據普遍形成的印象,這才是最安全的措施。有人及時地向薩德勒指出了這條謬論,使他免受了這個小小的敲詐。不錯,如果你背負鉛袋,就可以避免一不小心在空中失重滑翔,甚至腦袋著陸的危險。然而驚人的是,居然極少有人意識到,重量和慣性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這些負重帶的功效也是很不靠譜的。當一個人從靜止開始動作時,又或是突然停下腳步時,他立即就會發現,盡管一百公斤的負重在月球上只有十六公斤,然而它在運動中所產生的沖力卻與地球上一般無二。

薩德勒在稀疏的人群中走著,從一家商店逛到另一家,有時候會遇上天文台裏的朋友。有些人已經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做好了下周的必需品儲備。絕大多數年輕些的同事,不管男女都結伴同遊。薩德勒琢磨著,雖然天文台裏的許多事情都能自給自足,不過總該保留些多元化的空間。

出乎他的意料,一個清晰的鐘聲般的音符響了起來,重復了三次。他四下環顧,卻找不到聲音的源頭。一開始,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信號,不論它意味著什麽。接著,他發現街上的人正在緩緩撤出,天空也漸漸暗下來。

重雲遮蔽了太陽。它們濃黑而破碎,太陽在它們後面溢出來,給它們鑲了火焰般的花邊。薩德勒再一次驚嘆於這些穹頂圖像的投影技術——因為實在太像了。即便是真的暴雨,也不過如此,第一聲隆隆的雷聲滾過天空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開始找地方避雨。即使街上的人還沒有全部撤空,他也能推想得出,這場暴雨的組織者一定不會省略任何一個細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