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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邊閃出第一道火舌,第一滴雨落下來的時候,一間路邊的小咖啡店裏已擠滿了其他避難的人。薩德勒一向習慣在看到閃電後為雷聲的響起計算秒數。這次,他數到六的時候,它來了。也就是說,源頭在兩公裏以外,一定來自穹頂之上。這就露出了破綻,因為外面是聲音無法傳播的真空地帶。好吧,這畢竟是藝術家編導的一場大戲,實在沒必要那麽責備求全了。

雨下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猛,閃電也越來越頻密。路上雨水橫流,薩德勒第一次注意到了淺淺的雨水槽,縱然他此前看到過它們,也一定會不假思索地當場忽視。在這裏,任何想當然都是靠不住的。你不得不時刻停下來,問上一句:“這東西有什麽功能?”“它在月球上是用來做什麽的?”“它會不會完全不是我猜想的那種東西?”當然,他現在開始考慮到,中心城裏看見雨槽,令人意外,不亞於見到一台掃雪機。然而,也許連……

薩德勒轉身看著身邊距離最近的一個人,只見他正在望著暴雨,顯然是充滿了驚嘆和敬意。

“對不起,”薩德勒問,“請問這種現象多久出現一次?”

“一天大約兩回——月球的一天,是啊,”那人答道,“一向會在幾小時之前預告的,那樣就不會影響大家做生意。”

“請恕我好奇,”薩德勒雖然擔心自己太窮追不舍,卻還是繼續問道,“不過我看見你們這麽狼狽躲雨,覺得很吃驚,真的有必要弄得這麽真實嗎?”

“也許不必,不過我們喜歡這樣。我們總得有點雨,別忘了,這地方總得保持清潔,除塵除垢。既然如此,就做得徹底些。”

如果說薩德勒對這樣的解釋還有什麽疑問,那麽一道絢麗的重影彩虹從雲層中映出來的時候,這些疑問也就全數消散了。最後一滴雨水落在人行道上,雷聲平息下來,變得好像帶著怒氣的輕聲嘀咕。表演結束,雨水還在粼粼閃光,中心城的街上又恢復了生氣。

薩德勒留在咖啡店裏用餐,經過一番略有些艱難的還價,他贏得了稍稍低於市場的價格。讓他多少有些驚奇的是,食物竟然很美味。所有的東西一定是人工合成,或是在酵母和球藻的罐中培養出來的,然而它們的搭配和炮制卻很見功力。薩德勒沉思著,地球上的問題,就在於他們會把食物當成一件不在話下的尋常事,於是不給予應有的重視。而相比之下,在這裏,食物不再是慷慨的大自然能夠隨時供給的東西——從計劃到生產必須從零開始。因為必須要下一番工夫,所以大家會認為事情得做得很徹底到位。就像這天氣,其實……

時間到,他該動身了。送往地球的郵件兩小時後就會遞出,如果他錯過了,珍妮特就得再等上地球時間的一個星期才能收到信。她已經焦慮不安地等了太久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尚未封口的信,又重頭讀了一遍,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珍妮特,我最親愛的:

我真希望能夠告訴你我現在在哪裏,不過我不能。這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被選中擔當一項特殊的工作,我必須竭盡所能把它做好。我很健康,可就是不能同你直接通話,我給過你一個“一號信箱”,你發往那裏的所有信件遲早都會遞到我手裏的。

我們結婚紀念日都不能團聚,我也為這個氣惱,不過請相信我,對此我是徹底的無能為力。但願你順利收到了我的禮物——也希望你喜歡它。為了找到這款項鏈我花了很長時間,我也不打算告訴你它的價錢了!

你是不是非常想我?上帝啊,我多麽想再次回到家裏!我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又傷心又焦急,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沒有告訴你發生了什麽事,也希望你能理解。你當然明白,我和你一樣想要喬納森・彼得。請把你的信任交給我,不要認為我很自私,也不要因為我的表現而認為我不愛你了。我實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有朝一日我會告訴你的。

總而言之,別擔心,別焦躁。你知道,我會盡快趕回家的。我向你保證,一旦我再次回家,咱們立刻就去辦。但願我能知道還要等多久。

我愛你,我的寶貝——永遠別懷疑這個。這是個艱巨的工作,你對我的信任和忠誠將鞭策我前進……

他極為認真地讀了一遍,又花了一段時間,努力忘卻它的含意,而把自己假想成一個正在讀信的陌生人。會不會泄露什麽玄機呢?他認為應該不會了。也許它還不夠嚴謹,然而畢竟沒有暴露自己所處的地點以及工作的性質。

他封好了信封,寫好姓名和地址。接著,他做了一件事,嚴格地講,這是對他自己誓言的直接違背,他將封好的信塞進了另一個信封裏,又在封殼上寫了地址和一則短信。這是寫給他在華盛頓的律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