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格雷森勉強算是有了點意識。在很長的時間裏,他都在半睡半醒之間徘徊,直到身體的感覺開始刺破麻醉藥帶來的黑暗。

他的嘴巴很幹。他想要咽口唾沫,但只是痛苦地幹咳了兩聲。腫脹的舌頭幾乎堵住了幹涸的喉嚨,令人窒息。他睜開眼睛,一束灼熱的強光照進來,幾乎燒化了他的瞳孔,他趕快又把眼睛閉上。

但就算他把眼睛閉上,也能看到這束光執著地直壓下來。他想要翻個身,用身體擋住這束光,卻發現動彈不得。

一股腎上腺素沖刷幹凈了最後的麻醉劑殘留。意識開始撞擊身體。他一絲不掛地背朝下躺在一個冰冷而堅硬的表面上。厚厚的寬皮帶纏在手腕和肘部,把他的胳膊固定在身側。他的腿也差不多,膝蓋和腳踝也被綁著。還有三條綁帶——穿過他的大腿、腰部和胸部——完成了對他的束縛。

他又睜開眼,兩眼斜視,避開絕大部分光亮。他想把頭從一邊扭到另外一邊,看看周圍是什麽樣子,但腦袋也被固定了。下巴上也有一條綁帶,嘴巴被緊緊封住,張不開,他甚至沒有辦法張開嘴喊救命。不過他也沒指望有人會過來幫他。

這次跑不了了。地獄犬可以大肆折磨、虐待。

一股恐慌淹沒了他。他瘋狂掙紮,想要擺脫繃帶,又伸又扭,卻徒勞無功,綁帶依然寸步不讓。

“你這樣做只會把自己弄傷。”身邊一個很近的聲音說道。

亮光暗淡下來,格雷森大大睜開眼睛,看見幻影人站在他身邊。他還是那一身經典的打扮——昂貴的黑夾克,找設計師定制的襯衫,領口的紐扣沒有系。

“麗塞勒?”格雷森想問,但他的下巴被綁住了,只能發出支支吾吾的咕噥聲。

“你馬上就會有答案了。”幻影人向他保證,身體向後靠,雖然他其實也未必真的知道格雷森想說什麽。

幻影人不再占據他的視野,格雷森可以看到一盞大大的燈懸在天花板上他腦袋的正上方,就像手術室那種。燈現在滅了,剛才那股無法忍受的強光就是它發出的。

他們不是一個人。格雷森可以聽到其他人在房間裏走動的聲音,還有機器發出電器特有的低沉嗡嗡聲。

他的眼珠從左邊轉到右邊,想要趁燈還沒亮盡可能多地了解情況。從眼角余光能看到的情況和細節來看,他在一個醫院或者是手術室之類的地方。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從他的右邊朝一排監視器走過去。

幻影人站在他的正左邊,擋住了他朝左看的絕大部分視線。但格雷森還是掃了一眼,看到肩膀旁邊幾台奇怪而恐怖的醫療設備。然後,刺眼的燈又亮了,他不得不再一次把眼睛閉上。

“好久不見啊。”幻影人說道。

格雷森的眼睛閉上了,他別無選擇,只能幻影人說什麽他聽什麽。幻影人聲音冷靜,甚至是冷漠。格雷森很了解幻影人,知道自己糊弄不了他。

“你可能很想知道那個阿莎麗人怎麽樣了。”幻影人繼續說道,“當然,她死了。很快,沒有痛苦。不過這又有什麽區別呢?”

當然沒有區別,你這惡心的狗娘養的混蛋!

格雷森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努力保持呼吸緩慢而平靜。不管他身上將發生什麽,他都不願意讓自己顯露出恐懼、悲傷或者是無力的憤怒,這只會讓幻影人得到滿足。

“你也許還擔心卡莉·桑德斯。”幻影人長長地停了一會兒,又說道。

這個混蛋在看著你,玩弄你。保持鎮定,別動,別給他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

他聽到房間裏其他人的聲音——他們最有可能是醫生或科學家。他聽見腳步聲,撥動開關的哢嗒聲,還有計算機控制台發出的輕柔嗶噼聲。偶爾他還能聽見耳語,不過聲音太小,他什麽也聽不清。

“我們還沒有對卡莉怎麽樣,”幻影人發現格雷森不會作出什麽反應讓他找到樂子,最後承認道,“而且我們也不會對她下手。她與我們的計劃無關。沒有好的理由,我是不會隨便殺人的。”

你還真是個高尚的紳士啊。

幻影人哈哈大笑,他的手在格雷森的肩膀上拍了幾下,好像是父親在給兒子上課。

“人類需要一個英雄——也許最終需要一個烈士。這可不是人人都願意當的,但必須有人去做。”

頭頂的燈又暗淡下來,格雷森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科學家靠了過來。她面無表情地過來把一對電極貼到格雷森的太陽穴上。

她退後離開,幻影人又靠了上來。他的臉貼近在格雷森眼前。

“我們種族的存亡就在此一舉。我選擇了你來承擔這份……榮譽。”

殘忍而狡猾的微笑從幻影人臉上閃過。格雷森想要啐這個虐待狂一臉唾沫,但他的嘴太幹了,吐出來的不過是些嘶嘶的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