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托比亞斯 大人物插手

我顯然不能回宿舍,那裏有幾雙我不能承受的質疑的眼睛,還有好多無聲的問題。我也知道自己不該去那個我曾犯下罪行的地方,即使控制室並不在“禁區”之列,我只是特別想看一下城市內的情形,仿佛我需要提醒自己,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我並不會被所有人痛恨。

我走進控制室,找了把椅子坐下。頭頂上每個格子似的屏幕上顯示著城市不同的場景:“夠狠市場”,博學派總部前廳,千禧公園,漢考克大樓外面的亭子。

良久,我只是看著博學派總部中往來的人,他們戴著無派別袖章,胯上掛著槍支,這些人或是簡短地交談兩句,或是互相遞一下吃飯的罐頭,這是無派別生活的老習慣。

坐在控制室椅子上的一個人沖另一個人道:“他來了。”我盯著屏幕,看她到底在說誰,卻看到他站在了漢考克大樓前——馬庫斯,他站在前門邊,低頭看手表。

我站起身,用食指敲了敲屏幕,調高了音量。有好一會兒,揚聲器發出的只有氣流聲,可接著,腳步聲響了起來。約翰娜·瑞斯走了過來,他伸出手本欲和她握手,她卻沒有理會,任他把手伸在半空中。

“就知道你沒出去,”她說,“他們都快把這裏翻個底朝天了。”有幾個人從控制室其他地方跑來,聚在我身後,我沒太在意,只凝視著屏幕,看到父親抽回來放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我得罪過你嗎?”馬庫斯問,“我以為你還算個朋友,才聯系你的。”

“是嗎?我還以為你聯系我是因為我是忠誠者組織的頭兒,你想拉攏盟友。”約翰娜低下頭,一縷頭發掉下來遮住那只受傷的眼睛,“馬庫斯,就你的企圖來說,我確實還是忠誠者的領導,只是我們倆的友情已經結束了。”

馬庫斯緊鎖著眉頭,若有所思。父親是那種典型的男人,年輕時曾經英俊,隨著年紀慢慢增長,臉頰慢慢凹陷,人變得苛刻嚴厲,即使是無私派要求的平頭也沒給他的形象加分。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馬庫斯道。

“我和幾個誠實派的朋友交流過,他們把你兒子在吐真血清下說出的真話跟我說了。珍寧·馬修斯散播的醜惡謠言……竟是真的,對不對?”

我的臉頰如火般滾燙,我不自覺地縮著身子,雙肩也向裏縮著。馬庫斯搖著頭道:“不,托比亞斯在——”約翰娜伸出一只手打斷他的話,說話時閉著雙眼,像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拜托,我看到了你兒子的行事風格,也看到過你老婆的,我也知道受家庭暴力威脅的人看起來都是什麽樣子。”她把頭發撥到耳後,繼續道,“我們受害者能認出同病相憐的人。”

“你不會真的相信——”馬庫斯連連搖頭道,“我是個喜歡規誡他人的人,沒錯,可我只是為他好——”“丈夫無權規誡妻子,”約翰娜道,“即使在無私派也不可以。至於你兒子……我就暫且相信你是出於好意。”約翰娜的手指掠過臉頰的傷疤,我心跳的速度已讓自己感覺吃驚。

她知道,她知道!這無關她在誠實派訊問室聽到過什麽,而是她親身經歷過家暴,她也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可誰對她施過暴?她的母親、父親還是其他什麽人?

我一直想看到面對真相的父親會有何舉動,也許他會不再是那個謙遜低調的無私派領導,而會瞬間爆發,暴露他醜陋的真實面目。如果那樣,我會相當滿意,可他的真實反應卻並非如此。

他只是滿臉疑惑地立在那兒。有一瞬間我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的迷惑,他那顆陰暗的心是否真相信只是為紀律而懲戒我的鬼話。這個念頭一出,我心裏頓時卷起狂風暴雨,伴著雷聲轟鳴。

“我已坦誠相告了,那告訴我你約我來這裏的真正原因吧。”約翰娜聲音稍稍緩和。

馬庫斯瞬間轉到新的話題,仿佛剛才說的話都不曾提過。我看得出他將自己的不同人格割裂開來,放進不同的區間,他能毫不費力地在不同人格間轉換,其中一個人格只針對母親和我。

基因局員工把攝像頭鏡頭拉近,漢考克大樓看上去就像馬庫斯和約翰娜身後的黑色幕布。我的眼光移向屏幕上一處橫穿屏幕對角的梁,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伊芙琳和無派別者都是暴虐專橫之人。”馬庫斯道,“我相信,珍寧首次進攻前的派別和平還能再現,我也一直努力恢復這樣的局面,想必你也是。”

“沒錯,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辦?”約翰娜問。

“你可能不喜歡聽,可我奉勸你拓寬一下思路。”馬庫斯道,“伊芙琳之所以能控制城市,是因為她抓住了要害——槍械。我們要是拿走這些槍械,她的地位就沒這麽牢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