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翠絲 委以重任

第二天,大衛召我去他的辦公室,他恐怕是記起了我拿他當人肉盾牌從“武器實驗室”撤退的事,記起了我是如何拿槍頂住他的頭,說不在乎他是死是活。

佐伊在旅館的大堂裏跟我碰頭,她先是領著我穿過一條主走廊,又穿過另一條悠長狹窄的走廊。透過右邊的窗子,我可以看到一小群飛機,排成一列停在水泥地上。小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了窗玻璃上,瞬間又化了,我嗅到了初冬的味道。

我們走著,我時不時偷瞟她幾眼,想看看她在沒有別人注意時是什麽狀態,卻發現她跟平時沒什麽不同——一樣爽朗卻又像在例行公事,仿佛攻擊沒有發生似的。

“他現在坐著輪椅。”等我們走到狹窄走廊的盡頭,她對我說,“最好別太關注這件事,他不喜歡被人同情。”

“我不同情他。”我努力壓制住語氣中的慍怒,不想讓她有所懷疑,“他又不是我認識的人裏第一個中槍的。”

“我老忘了你比我們見證的暴力要多得多呢。”佐伊一面說著,一面擡起手中的工卡在安全屏障上一掃。透過眼前的玻璃門,我看著立在另一頭的士兵——他們身子挺拔,槍支抵在肩上,面朝前方站著,我覺得他們得保持這麽個姿勢站一整天。

我感覺渾身沉重酸痛,仿佛肌肉都被傳染了一種深層的精神之痛。尤萊亞依舊昏迷不醒,而我每在走廊、餐廳或宿舍看到托比亞斯,總會想起尤萊亞和在他身旁瞬間爆炸的墻壁。我不知道哪一天——或者說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一天,情況好轉,更不知這樣的傷是不是能愈合。

我們走過這些站得筆直的士兵,腳下的瓷磚地板也變成了木地板,墻壁上掛著一排用鍍金畫框裝裱的油畫,大衛的辦公室門前擱著一只台座,上面擺著一捧花。這些不過是細節的裝飾,其精致優雅卻讓我頓覺自己衣服上粘了一層塵土。

佐伊敲了敲門,一個聲音從屋裏傳來:“請進!”

她推開門,卻沒跟我進去。我踏進大衛的辦公室,裏面暖意融融,寬敞明亮,沒有窗子的墻邊擺著一排排的書,屋子左側是一張上方帶有玻璃屏幕的桌子,右側是一個小實驗室,實驗室的陳設都是木制而非金屬的。

大衛坐在輪椅上,腿被某種僵硬的材料包著,用來固定腿骨,幫助愈合。他臉色發白,沒有一絲血色,卻還算精神。眼前的這位中年男子與攻擊情境模擬和那麽多人的喪命脫不了幹系,可不知怎的,我怎麽也沒法把他和那些可怕的行徑聯系到一塊兒。不知是不是所有邪惡的人都如此,他們的外表和言談,與好人無異,甚至和好人一樣討人喜歡。

“翠絲。”他轉動著輪椅,來到我身前,抓過我的一只手放在兩手之間。我也緊緊反握住他的手,盡管他的手如紙一般幹澀,而我又憎恨著他。

“你真是非常勇敢。”他說著就松開了我的手,“你的傷怎樣?”

我聳聳肩道:“和以前比起來,不算什麽。你呢?”

“估計得過些時日才能走路吧,不過他們對我有這個信心。我們這邊有人在發明先進的腿支架,若真有必要,我可以當他們的第一批實驗者。”他說著,眼角顯出一道道細紋,“能不能把我推到桌子旁?我還是不太習慣用這玩意兒。”

我將他那雙硬邦邦的腿拉到桌子下面,讓他身體的其他部分隨著過來。等我確定他的坐姿合適了,就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微笑。為了給父母報仇,我必須讓他對我的信任和青睞保持下去,而愁眉苦臉換不來他的信任。

“請你來主要是想道謝。”他說,“我想大部分年輕人要是遇到這種場面,估計都逃走了,而你依舊來幫我。也沒有幾個人能像你這樣拯救基地。”

我想到自己拿槍抵住他的頭、威脅著要他命的畫面,不由咽了下口水。

“你們這一行人自打來了這裏,就一直不幸地處於動蕩狀態。”他繼續道,“說實話,我們都不知拿你們怎麽辦,恐怕你們自己也毫無頭緒吧,不過我這兒為你提供一個職位。我是基因局基地的官方負責人,我們這邊還有一個和無私派的政權有些相似的政府體系,都有議會議員。我想讓你從現在開始接受訓練,為成為一名議員作準備。”

我握在扶手上的手忽地一緊。

“你也知道,我們現在遭受了攻擊,得采取一些變革措施,我們必須更加堅定立場,我認為你能幫我們。”

這一點我不會否認。

“那怎麽……”我輕咳了幾聲,“怎麽訓練我啊?”

“首先,你要參加我們的例會,”他說,“學習基因局基地大大小小的事務,比方說基因局從上到下是怎麽運行的,我們的發展歷史、價值觀念,等等。我不能讓你小小年紀就正式進入議會,你需要從基礎做起——得先給一名現任議員做助理——要是你樂意,我現在就向你發出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