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6/7頁)

他一時糊塗了,“我何苦要撒謊?我不是表白了我說的都是真話嗎?不是表白了我不是在演戲嗎?”

“不在演戲。”說著,她(嬌媚地)哼了一聲(她提醒自己,萬萬不能出戲),扭過頭不看他,“不是演戲。好吧,我們坦誠地面對事實,拋開虛偽和作態。你知道我是怎麽看你的嗎?”

“怎麽看?”

“這恐怕是我見過的,最拙劣、最下流的把戲。跑到這兒來,挖空心思地讓我以為你愛我,自始至終,你不過是在乘人之危。這比什麽都惡劣。你差勁透了!”

他變了臉色。“我絕不是乘你之危!”他說。

“嫁給我吧!”她笑了,學著他的腔調說,“你不是說嫁給我嗎,說呀?這個可憐的小姑娘家真要嫁給了你,又會怎樣?你想怎樣,要我一輩子待在這間公寓裏?不與朋友來往,所有的——對,連我的情人都不見,要我斷了與他們來往!愛我的男人成百上千,而你,漢密爾頓,卻要一輩子獨占我!真是一著妙棋,不是嗎?人家再也見不到我的身子,”說著,她別過身,乍泄春光,讓人再也移不開視線,“除了你。而你還說不想乘人之危?”

漢密爾頓上前一步,想拉住她,分辯幾句。誰知她卻發了火,破口大罵。“滾!”她尖聲吼道。

“阿蘭,別這樣。”哈姆苦苦相求。

“我總算掏出了憋在心底很久的話。”她說。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的眼睛,最後總算又開口了,“要麽是你入戲太深,真正的阿蘭·漢杜裏迷失了;要麽是你真有此意。不管是哪個,我都沒必要再待下去了。”阿蘭欽佩地望著漢密爾頓收拾自己的衣服(他甚至懶得穿上),反手輕輕地帶上門,走了出去。精彩的退場,阿蘭心想。小演員們都忍不住要再說一句台詞,但哈姆沒有。這下,只要阿蘭不出紕漏,這荒誕的一幕將是整出戲真正的高潮。

她接著演,先是嘟嘟噥噥地將哈姆說得一無是處,緊接著又說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希望他能回來。”說著又哭了起來,泣不成聲地說不能沒有他。“回來吧,求你了,哈姆!”她楚楚可憐地說,“是我不好,沒答應你!我要嫁給你。”

隨後,她瞄了一眼鐘。謝天謝地,“到點了,”她說。“該去休眠室了。休眠室!這幾年一覺睡過,等我醒來,他還會在那兒等著我!”幾分鐘後,她披著一件晨衣,邁著輕快的步子,迫不及待地沿著長廊跑向休眠室。

在錄制和輸入室,她開心地與醫生聊了起來,“到時候他會等著我的,一切如意。”說著,她笑了。戴上頭盔,阿蘭還在說個不休,“你說,我還有希望吧?”她問替她輕輕地脫下頭盔的那個女人。“永遠都有,夫人。人人都有希望。”她答道。

阿蘭笑了,接著站起身,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向手術台。前幾次是不是這樣?她沒有印象,想必如此——她突然想起,這次她能看到這出戲,看看森卡進入靜脈時的真實效果。

只可惜,她對上幾次注射森卡毫無印象,當醫生將針頭僅僅紮進她手掌皮下一毫米時,她看不出任何分別。“針頭很鋒利,”阿蘭說,“幸好不疼。”她非但沒感覺到休眠藥火辣辣的疼痛,反而覺出一股慵懶的睡意襲遍全身。迷迷糊糊的當兒,她輕聲念著哈姆的名字,輕聲念著他的名字,卻又在心底默默地罵他。他興許是一位了不起的演員,她心想,但我應該一腳把他的腦袋踹進垃圾槽,誰叫他把我害得那麽狼狽。算了這出秀一定大賣。她打了個哈欠,睡著了。

攝影機又拍了幾分鐘,其間,醫生將這套可笑又毫無意義的動作從頭到尾演了一遍。最後,他們萬事大吉似的退後幾步。阿蘭赤身裸體,躺在台上,等著攝影機拍完最後一個鏡頭。接著——

一陣鈴聲,特柳芙笑逐顏開地推門走了進來。“拍得好極了。”她一邊說,一邊解下綁在阿蘭腿上的攝影機。

特柳芙走後,醫生將一劑真的森卡紮進阿蘭的胳膊,一股熾熱在她的靜脈彌漫。盡管已經熟睡,阿蘭仍疼得喊出了聲,不到幾分鐘,汗水就浸濕了台面。這一幕不雅,痛楚,也很駭人。讓觀眾見到森卡的真實效果肯定不妥。就讓他們以為睡得安穩,以為睡夢甜美吧。

阿蘭一覺醒來,首先想到的是是否成功了。她肯定下了番大功夫,這回該看看特柳芙說的息影能否兌現了。

不出所料。

特柳芙就等在休眠室的門外,她緊緊地抱住阿蘭。“阿蘭,你肯定不相信!”她笑得合不攏嘴,“你之前三出秀已經創造了紀錄,票房始終高居榜首。但這一部,這一部——”

“說呀!”

“超過前三出票房的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