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納庫麥

“你需要休息一下嗎?”他問道。那一刻我真有點慶幸自己裝成了女人。一路走來,那些繩梯和索橋一直在風中搖擺不定,讓我覺得自己像走在浪花上一樣。只有這個平台是動蕩不定的世界中穩固不變的支點。一個穆勒之子是絕不肯承認自己需要休息的,而一個來自伯德的女性大使說累了卻不是什麽丟面子的事。

我在平台上躺下,仰面看著仍然距離甚遠的綠色樹冠,想象著自己還躺在大地上。

“你看來並不疲倦,”我的向導評價道,“甚至連呼吸都沒變粗。”

“哦,我不是因為疲倦才要休息的,只是還不習慣這樣的高度。”

他漫不經心地靠在平台邊上,向外探出頭去張望地面:“可是,我們才只離地面八十英尺而已,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你要帶我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他反問道。

“我想去見國王。”

他笑了起來,我想著一名伯德的女貴族是否能允許別人這麽當面嘲笑她。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不要節外生枝:“這很好笑嗎?”

“你不會真的想要見到國王吧,女士?”

他臉上還帶著笑,但我恰好擅長對付這種自視甚高的家夥。我換上冰冷的口吻反問道:“難道說你們有個看不見的國王?這還真可笑。”

他臉上的笑容消退了少許:“我的意思是,他從不公開亮相。”

“啊,在文明世界,出於禮貌,國王總會召使者晉見,哪怕他並不喜歡社交場合。但在你們國家,一個使者大概只能滿足於爬爬樹,互相拜訪一下什麽的。”

他的笑容消失了。現在輪到我居高臨下了,這讓他很不高興:“此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什麽使者來拜訪我們。和我們鄰近的國家,總把我們當作住在樹上的猿人。沒錯,他們就是這麽叫我們的。直到最近,我們的士兵四處征戰,引起了世界的注意,這才陸續有使者抵達這裏。所以,我們對所謂文明世界的禮貌並不太熟悉。”

我不由得暗自猜想,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話。自各家族崛起並劃地而據後,整個“背叛河平原”的每個家族都相互派駐使節。不管這些納庫麥人從前怎麽粗鄙無知,既然他們已經強大到可以征服一兩個其他的家族,怎麽也應該對這套外交禮儀有點概念了。

“女士,現在只有三名使節駐紮在這裏。”他說道,“目前國王陛下正忙於接待來自埃裏森的使者。當然,來自曼考維茲、派克、木下和斯隆的使者則被我們送了回去。因為相較於建立起長期而友好的外交關系,他們似乎對我們的交易館更感興趣。所以,我們只接受了來自約翰遜、康明斯和戴爾的使節。但我們並沒有足夠的房子給他們居住,只能讓他們住在同一棟樓裏。畢竟,我們還與世隔絕,偏僻而落後。”

“你演得有點過頭了。”我暗自想著。但不管他的言行如何生硬,我已經得到了足夠的警示。他們知道那些大使們是想來幹什麽的,並懷疑我也是抱著相同的目的。因此,我必須得小心。

“無論如何,”我說道,“我是來見國王的,如果見不到他,我就只能回去向我的上級匯報,說納庫麥無意與伯德建立友好關系。”

“噢,你會有機會見到國王的。但你必須在負責外交事務的官員處提出申請,但結果如何卻不是我能判斷的了。”他又微笑起來。

又是那種自以為是、居高臨下的笑容,讓我意識到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

“可以出發了嗎?”他問道。

我面色蒼白地走向那條猶自在風中輕搖的繩梯。它從上一層的平台上垂下,只用一條細繩松松垮垮地系在平台邊的一根柱子上。

“不是那邊。”他說道,“我們要走另一邊。”然後他離開平台,開始沿著樹枝奔跑,如果你能叫它們樹枝的話——這些樹枝有至少十米粗。我緩步走向平台邊通往樹枝的地方,並在那裏發現了一些設計精巧的把手,與其說是從樹上砍削出來的,倒不如說是長在樹上的。我笨手笨腳地從平台上下去,走上樹枝,而我的向導已經不耐煩地等在那裏了。樹枝平著向前延伸了一段,又開始向上翹起,和來自其他樹木的枝幹連在了一起。

“還好嗎?”他問道。

“不好。”我回答道,“但我們可以繼續前進。”

“那我們先慢慢走一陣子,”他說道,“直到你更習慣我們的樹路為止。”然後他問了我一個似乎毫不著調的問題,一起旅行了這麽多天,直到現在我才被問到這個問題:“你叫什麽名字,女士?”

名字?當然,在埃裏森時我就已經給自己準備了個名字,但這個名字一直沒派上用場,而現在它卻從我的腦海中消失了。我甚至想不起當時給自己選了個什麽名字來著。大概是我的遲疑過於明顯,哪怕我臨時起一個名字,都不可能不引起他的懷疑,所以不得不再次以風俗習慣為由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真希望伯德的掌權者最近沒有派使者過來。如果納庫麥和穆勒一樣講究效率,向每個派使者來的地方都派出間諜,我精心吹起的謊言泡泡就要輕易被人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