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6章(第2/4頁)

彼得·戈德史密斯對社會保障制度一向不滿,他從來沒有相信過什麽社會保障,過去也是這樣,那時社會保障制度還沒有因為經濟蕭條、通貨膨脹以及失業人數的不斷增加而走向互解。他告訴女兒,在三四十年代,緬因州民主黨還沒有什麽勢力,但她的祖父就是一個民主黨,她的祖父也把她的父親教育成了一個民主黨。在奧甘奎特的鼎盛時期,戈德史密斯一家幾乎成了社會上的賤民,但他的父親有一個雷打不動的口頭禪,和緬因州共和黨的信條不相上下:不要相信什麽精英,他們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所以要推翻他們的政府,不達目的永不罷休。

法蘭妮笑出了聲。她喜歡父親這樣講話。他不總是這樣,因為那個女人——他的妻子,她的母親——會用她那張刀子嘴把他駁得無言以對。

必須要相信自己,他接著說,要讓那些精英們盡可能地善待那些選他們上台的老百姓。通常做不到人人稱心,但這也就行了,彼此半斤八兩,誰也不欠誰的。

“關鍵是錢。”他告訴法蘭妮,“威爾·羅傑斯說過,地盤就是錢,因為地盤不會變多,金子和銀子也是這個道理。愛財如命的人是讓人討厭的壞蛋;不懂愛財的人是傻瓜,不可恨,但是可憐。”

法蘭妮猜想他大概是想到了可憐的保羅·卡隆,法蘭妮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是父親的朋友。她忍住沒問。

她不希望父親對她講自己如何在不錯的年景攢下錢來維持家計。他只是說,她從來沒有給兩人造成負擔,條件好的時候如此,條件差的時候也是如此;他供她上完了學,每向朋友們講起這一點,他總是覺得非常自豪。她的母親不懂得這些。對於女人來說時代已經不同了,不管喜歡不喜歡這種變化。但卡拉到底也想不通,法蘭妮是在上學,不是在外面找野男人。

彼得說:“她看到人家埃米·勞德結婚了,就尋思開了,‘應該是我們的法蘭妮才對。埃米長得是漂亮,但是和我們的法蘭妮站在一起,那她可就給比下去了。’你媽一輩子都是老腦筋,現在也改不了。所以你經常得和她有點小別扭,說來也不奇怪。誰也沒有錯。不過你得記著,法蘭妮,她已經老了,不會再有什麽改變了,可你卻長大了,你應該能明白這些。”

彼得把話題又拉到了自己的工作。他說,那是在一家小印刷廠,一位同事差點給砸掉了小手指,當時他走了神,可手指就在郵票底下,幸好裏斯特·克羅利及時把他拉開了,可後來裏斯特·克羅利走了。他嘆了口氣,仿佛回想起自己後來也離開了那裏。緊接著他的聲音裏又充滿了興致。他告訴她,自己有一個主意,可以把汽車天線隱藏到發動機罩底下。

他東拉西扯,講得十分起勁。兩人的影子越來越長,在他們身前的田壟向前移動。這種情景讓她感到心態平和。她本來是來告訴他一件事的,可從很小的時候起,每次她有事要說的時候卻總是先聽他講上一大通。她不討厭他,據她所知,沒有人嫌他嘮叨,也許她的媽媽是一個例外。他喜歡講,也很會講。

她開始注意到他已經止住了話,此時正坐在地頭的一塊石頭上,一邊磕著煙鬥,一邊看她幹活。

“你在想什麽,法蘭妮?”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如何開口。她本來是要告訴他的,可現在卻不知道能不能說出口。兩個人都沒有吱聲,就這樣沉默著,她終於受不住這種沉默。

“我懷孕了。”她說得很簡單。

他填煙鬥的手停了下來,兩眼打量著她。“懷孕?”他說,似乎沒有聽到過這個字眼。“噢,法蘭妮,你是在開玩笑,還是在……”

“是真的,爸爸。”

“過來,坐我這兒。”

她順從地走過去,坐在他的身旁。她感到太陽穴在突突地跳動,胃裏隱隱覺得一陣惡心。

“真的可以肯定?”他問。

“可以肯定。”她回答,說完不由自主地抽噎起來。他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摟在懷裏,停了很長時間。等到淚水止住的時候,她勉強著提出了一個壓在心裏的問題。

“你還愛我嗎,爸爸?”

“什麽?”他看著她,一臉迷惑。“愛,和過去一樣。”

聽了這句話,她又開始哭了起來。這次他沒有理會,一口一口地抽起了自己的煙鬥。在微風的吹動下,煙霧慢慢地在空中飄散。

“你覺得很失望是嗎?”她問。

“不知道。我從來沒有經歷這種事,不知道如何是好。是那個叫傑西的嗎?”

她點了點頭。

“你告訴他了?”

她又點了點頭。

“他怎麽說?”

“他說娶我。或者花錢讓我打胎。”

“要麽結婚要麽打胎。”彼得·戈德史密斯自語道,一邊吸了一口煙。“他倒不是一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