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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科斯基(Sikorsky)直升機降落過程中,羅利透過強勁的暴風雨第一次見到了環太平洋聯合軍防部隊駐香港基地的綜合建築群。隨後,飛機緩緩下降,安全著陸在建築群邊緣的小型停機坪上。

從空中看,香港似乎絲毫沒有與怪獸搏鬥過的痕跡,但經驗豐富的羅利一眼就能辨認出香港骸骨貧民窟的大致範圍。它就坐落在九龍(Kowloon)的心臟位置,圍繞著一副巨型怪獸骨架搭建而成。這骨架屬於襲擊香港的第一只怪獸,它也是第二只來到人類世界的異類。盡管香港政府明令禁止在隔離區重建或居住,但這裏畢竟是香港,你懂的。只要有錢賺,誰去管什麽法律條文。怪獸在核彈的狂轟中倒下後,九龍幾乎是井然有序地靠著這副骸骨重獲了生機。羅利此前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

怪獸的屍體當時吸收了部分放射物,之後被挖得幹幹凈凈放在黑市上售賣。人們瘋狂地認為怪獸組織包治百病,益壽延年。因為雨天影響了視線,羅利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看起來九龍的部分地區已經完全與怪獸骨架融為一體了,還有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裝飾品和五顏六色的燈具裝點在碩大的頭骨之上。

其他地方也有骸骨貧民窟。羅利曾在泰國和日本看到幸存者們把這些外來生物的頭骨擺在海岸邊示威,就像把敵人的腦袋掛在城墻柱子上那樣。羅利心想其他怪獸才不會在意呢。它們殘酷無情,對同類或者其他任何事物全都漠不關心。

羅利跟著潘提考斯特走下直升機,穿過停機坪,朝著他心目中指揮中心的方向走去。阿拉斯加到香港路途遙遠,飛機中途在哈薩克斯坦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日本劄幌和中國上海分別降落補給燃料。漫長的行程中羅利提出了各種問題,然而大多數時候潘提考斯特都選擇沉默以對。是哪台三代機甲缺駕駛員呢?為什麽找他呢?為什麽還要找一個曾被開除並且已經脫離隊伍五年之久的人呢?不是有獵人學院的學生嗎?羅利知道,雖然機甲數量越來越少,但獵人學院仍一直源源不斷地輸出駕駛員。他們有的被分配到PPDC的其他崗位,有的則被派往成員國的國家武裝部隊。

事實上,潘提考斯特幾乎一路上都一語不發。這家夥可真是個好旅伴啊。潘氏風格,一如既往。羅利本可以好好睡一覺,但自從決戰“刀鋒頭”後,他患上了失眠症,所以他只好盯著窗外看了數個小時,自行揣測著問題的答案。期間還有好些時候他在後悔沒有給邁爾斯多吃一拳,好讓他長長記性。

不過這一切已是過眼雲煙。現在他已身在香港。

從直升機上走下來後,他們經過了一架貨運直升機。飛機的卸貨區艙門大開著,幾個駕駛員正忙著卸載一個大罐子,裏面裝的是—羅利仔細看了幾眼—一塊怪獸大腦。羅利在培訓課上見過圖片。怪獸大腦與人腦大不相同。它看起來更像一只巨型章魚,腫瘤狀贅生物和罕見纖維突(fibrous extrusions)混雜其間。在工作人員旁邊,有兩個身穿白大褂的人撐著雨傘站在那裏,羅利斷定他們是科學家。這兩個人一開口說話,羅利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小心,小心!”其中一個喊道,“這可是活標本,重要的研究工具哪!”活脫脫一個妄自尊大的書呆子。他不滿道:“要是別人這樣晃蕩你的大腦,你樂意嗎?”

“要我說,”另一個科學家接口道。前幾個字他還像個德國人一樣說得不緊不慢,突然間語氣就變得緊張焦躁起來,“我的大腦都被切下來放進罐子裏了,誰還管你晃不晃它。”他倆大眼瞪小眼,如同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婦,一副新帳算完翻舊賬的架勢。裝在透明罐子裏不停翻滾的怪獸大腦被搬走了,緊跟其後的兩個罐子稍小些,裏面裝著怪獸身上的殘片。羅利心中又多了幾個問號。

“這麽說這裏就是基地了?”羅利打破沉默,希望最撬開潘提考斯特的金口。

“香港,”潘提考斯特應道,“這裏是第一個獵人基地。”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喜愛之情,然後補充道,“也是唯一堅持到最後的一個。”

當他們走近時,一個身著工作制服的年輕日本女孩向潘提考斯特深鞠了一躬,同時從傘下瞟了羅利一眼—羅利並不認識她。顯然女孩已經恭候多時了。在她替自己撐傘的同時,潘提考斯特為羅利解開了謎底。

“貝克特先生,這位是森真子(Mako Mori)小姐。她是我們最聰明的成員之一,在這裏很多年了。她是第三代機甲修復項目的負責人。”

森真子也對著羅利鞠了一躬,盡管沒有剛才深,但這已經夠讓羅利吃驚了。“很榮幸見到你。”她禮貌地說道。

羅利有些不知所措。曾有人覺得見到他很榮幸嗎?他恍過神時發現森真子已經在跟潘提考斯特說話了……然後又過了片刻才發覺她剛說的是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