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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操作艙內,警示聲響起。

“神經連接初始化中。”電子語音字正腔圓。

羅利靜心等待著。破碎穹頂外面的世界似乎靜止了。其他工作組成員聚在一旁觀摩欣賞,俄羅斯夫婦關掉了隨身攜帶的音樂,連魏氏三兄弟手裏的籃球都安分起來。

蔡天童開始倒數。

“啟動神經連接,十……九……”

“準備開始了。”羅利提醒真子,“記住,讓記憶自然流過,就當它們跟你毫無關系一樣。千萬不要去追‘兔子’。”

真子睜大眼睛看著他,一臉茫然。

天童的聲音還在繼續:“六……”

“專業術語就是‘隨機讀取腦脈沖信號’(Random Access Brain Impulse)。”羅利解釋道。他一直很討厭這個在培訓時學到的專業說法,原本通俗易懂的概念被弄得高深復雜。“也就是記憶。通感過程中不要追著記憶跑。讓它們隨意釋放,不要陷入其中。保持通感……通感是無聲的。”

“一。”天童倒數完畢。

父親身側鍛爐裏的光照亮了他的臉龐:那是一張堅毅而有耐心臉。打斷鋼坯,準備好三種鍛鑄材料:低碳鋼,玉鋼和生鐵。低碳鋼是核心,另外兩種作外層材料。真子,把鋼塊折疊起來。對折十六次,再鍛焊十六次,一把劍就新鮮出爐了。

可以添加黏合劑。

是地震了嗎?我從來沒有經歷過地震。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無論別人說什麽,你都要相信我並不重男輕女。一定要相信。

把鋼塊折疊起來。再鍛焊一次。

你可以成為如鋼鐵一般堅強的人,但首先得經過鍛造和磨煉。真子,森家祖祖輩輩二十代人都以鍛造鋼鐵為生,鋼鐵也同樣鍛造了我們。

真子和羅利的意識交互重疊,他們能聽見對方童年時期許下的雄心壯志:長大後,我想成為史派克·史比格(Spike Spiegel),尼爾·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溫斯頓·丘吉爾(Winston Churchill),陶華泰(Towa Tei),保羅·麥卡特尼(Paul McCartney),“極限體能王”節目(Sasuke)的冠軍。

媽媽!爸爸!

互相矛盾的情緒如幻影般在真子腦中盤繞回旋:癌症,我必須去東京醫治。不過真子小姑娘,我們會痛快地玩一整天,做些有意思的事。

媽媽!爸爸!

這是什麽警報聲?

紅皮鞋其中一只的鞋帶斷了,媽媽,爸爸。

接著,真子感受到羅利的恐懼:楊希,你在哪裏?

哇!我們終於到這兒了,我們在這兒。

我最先看到的是“惡魔女巫”的影子,就是它把他們帶走了。

操作艙內一片安靜。兩名駕駛員的身體忽然抽搐了一下,緊接著“危險流浪者”舉起了右臂。

旁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聲。蔡天童全神貫注地盯著顯示屏:此時羅利和真子的高清大腦影像正疊加在一起。龐斯橋接遠程監控系統隨即發出閃光信號,這意味著實現完美疊加。

“神經百分之百對接,信號強烈而穩定。”天童高興地宣布結果。

“好歹他還記得怎麽啟動。”查克冷嘲熱諷道,“就怕他已經忘了怎麽駕駛。”

“放尊重點!”赫克訓斥道,“他哥哥死的時候,他一個人把機甲弄回了海岸。到目前為止,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兩個人。”

查克不服氣地瞪著父親。

這時,“危險流浪者”又舉起了左臂。

在操作艙內,羅利和真子做出標準防禦姿態。

“感覺到了嗎?”羅利問道,“機甲獵人就是你自己。”

真子點頭表示同意,其實羅利早就在大腦中感知到了她的想法。

他在空武館和真子格鬥時就有過這種感覺,只是現在這種思想相通的感覺比之前強烈數千、數萬倍,強烈到“成倍增加”這種詞根本不足以形容。兩人在武館感受到的默契與現在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他甚至都已經探清兩人的心理活動規律。

楊希,羅利想起了哥哥。

和楊希的通感就如同在激流險灘中航行,你根本不知道船槳在誰手中。當然總會到達彼岸,但要經歷多少暗流和阻力根本難以預料。和真子卻截然不同。她是……這麽說吧,她一進入通感世界,首先浮現的就是鑄劍的記憶,這是有原因的。可以說真子本身就是鋼鐵,經過折疊和鍛造後成了一把利劍,吹毛斷發,熠熠生輝。只是一直雪藏在劍鞘,無人問津。她熱切地渴望拔劍出鞘的那一天,不再做老師(Sensei)身邊的擺件。敵人的兇殘鍛造了她,而她要成為奮勇殺敵的武器。

楊希則不一樣。兄弟倆加入獵人學院前,還有人打賭他們連初選那一關都過不了,畢竟有成千上萬的人都在爭奪入學資格。那時候學院才剛剛成立,怪獸首次襲擊在人們心中留下的傷口仍未愈合,獵人學院幾乎成了所有人的慰藉。然而他們在機甲訓練中表現突出,最終技壓群雄,從此與“危險流浪者”結下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