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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流浪者”漂漂亮亮地完成了預先設定的系列動作,可謂無懈可擊。羅利深切感受到機甲獵人頂天立地的英姿,好像自己從未離開過它。甚至更像是“危險流浪者”依然記得自己,正高高興興地迎接他的回歸。盡管科學家們不相信機甲擁有記憶,但駕駛員確信神經連接一旦嵌入頭腦,就不可能完全消失。通感之後駕駛員與機甲融為一體,甚至可以像移動自己的身體一般讓千噸重的機器人行走自如—所有這些怎能說消失就消失呢?

此前曾有傳聞稱,維修倉的工作人員見過靈異現象。他們發現機甲在操作艙電源關閉、裏面空無一人的情況下竟然能自行微移和抽動身體。駕駛員圈內還有這樣的說法,有時候當你夢見愛甲時,它能感應到你的夢,並隨你而動。羅利對此深信不疑。

應該問問赫克是否有同感,他暗自思忖。真子在一旁忍俊不禁,結果導致“危險流浪者”在攻防姿勢轉換的瞬間暫停了一下。

羅利瞥了真子一眼,心裏念道,不要胡思亂想,趕快消除雜念……

……奇怪的是真子從位置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羅利。

眼前的人居然變成了自己。他發現自己則變成了楊希。

“哦,不—”羅利呐喊。

指揮中心的辦公室裏,神經連接顯示圖發生了變形。兩名駕駛員的意識不再完美合一。

“‘危險流浪者’……”蔡天童開始擔心起來。

“流浪者”身體猛抽了一下,隨即一個側閃,仿佛在躲避迎面而來的攻擊。它拉緊右臂,四處揮舞,像是要將怪獸擊退。

“刀鋒頭”來勢洶洶,操作艙瞬間被撕掉一半。片刻後,羅利重新變回自己,沒有繼續“追趕兔子”。他意識到通感出了問題,必須馬上加以控制,但問題愈演愈烈。

哥哥慘遭怪獸毒手。

真子也看見了怪獸,她毫無心理準備。

“怎麽回事?!”她大聲驚呼。

羅利拉緊了右臂,真子隨即做出同樣的動作。他們之間的連接仍然強勁。

“我能行,”羅利安慰道,“我能控制。”

然而,他剛想繼續說點什麽,“刀鋒頭”突然不見了蹤影。轉眼間,他們來到一座滿目瘡痍的廢城,到處是殘垣斷壁。道路上是汽車的殘骸,天空中彌漫著濃厚的粉塵。真子僵住了。

指揮中心的神經連接顯示圖突然出現視覺噪音(visual noise)。

“兩個駕駛員都失準了!”蔡天童高聲喊道。

“危險流浪者”猛搖了幾下,然後僵住不動了。旁觀的人群不再拍手叫好,開始陸陸續續撤離現場。報警器驟然響起。

操作艙的專用通訊頻道裏蔡天童聽到了羅利的聲音。

“真子,放松,深呼吸。”他循循善誘,“讓回憶自然流走,不要陷進去……”

蔡天童盯著顯示屏,心想這倒是個好建議。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真子!真子!”羅利不停地呼喚著,但真子無動於衷,仿佛聽不見他的聲音。

她解開控制平台上的鞋扣,慢慢地走了下來。神經連接出現波動。羅利聞到粉塵的氣味,警報聲不絕於耳,直升機在頭頂嗒嗒作響。

真子彎下身子,疾步沖下水泥階梯,向街上跑去。她手裏緊緊地抓著一只紅鞋子,斷開的鞋帶垂在半空,隨風飄舞。另一只鞋子還穿在腳上,一雙長筒襪裹滿泥巴,破爛不堪。

“媽媽?爸爸?”

粉塵如雪花般漫天飛揚。不遠處傳來轟隆隆的巨響,猶若地震一般。但這顯然不是地震,因為拉響的是怪獸警報。

“你們在哪裏?”

轟隆聲越來越大,真子愣住了。劇烈的晃動令她站立不穩,蹲了下來。接著,這個發出巨響的東西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它直立起身子,聳然出現在高樓後面—是一只形如坦克,長著利爪的怪物!所有高樓大廈都矮它一截,這只20層樓高的怪蟹長著藍綠的外殼和黃色的斑紋,四條尖腿直插入地面,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深洞。帶螯夾的前腿一路狂舞,道路上的建築物瞬間土崩瓦解。它的頭比螃蟹伸得更長,黃色的眼睛狹窄如縫,行走時嘴唇一張一翕。

怪獸來了。

它仰天長嘯,一只爪子橫空掠掃,一棟樓房轟然倒地。刹那只見塵土升騰,遮天蔽日。真子拔腿狂奔,但不多時就迷失了方向。她只能在街道間胡亂穿梭,入眼處遍地散落著碎石和屍體。

怪獸一腳踏在她前面的地面上,發出轟隆的巨響,仿佛世界末日降臨。真子失聲尖叫。她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逃去,怪獸緊隨其後,沿途房屋轉瞬間被撕成碎片。它已經發現了真子,這個可憐的小女孩絕對跑不過它。她只能想辦法躲起來。

真子以最快的速度在拐角處繞個彎,然後迅速鉆進了小巷。一個穿著黑色套裝,戴著頭盔的人站在那裏,注視著她。真子的父親總是告訴她不要和陌生人搭訕,但她情不自禁地說起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