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打鬥結束後,羅利和真子別無選擇,只有遵照命令前往潘提考斯特的辦公室。兩人心裏十分清楚,這無異於奔赴刑場,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不過至少這裏的環境優美而安靜。

沒錯,這個私密處所就是斯達克·潘提考斯特的辦公室兼宿舍。墻體用深灰色的石頭砌成,可能是板巖或者拋光大理石吧—畢竟羅利不是這方面的行家。一進門,首先看到的是一條過道,兩旁是長方形的水池,池水平靜無波。門口往右幾步之遙的地方是浴室,左手邊的衣櫥敞開著,旁門有一扇門,羅利猜想門後應該是潘提考斯特的臥室。如果他還記得睡覺的話,這裏就是他的休息區了。衣櫥架子上擱著八件一模一樣的藍色襯衫,架子下方的衣杆上則掛著五套一模一樣的西裝。

水池的盡頭是潘提考斯特的辦公區,這裏只有一張書桌和一個固定在墻上的全息投影儀。羅利暗想,一個英國人住在這樣的環境裏,讓人感覺怪怪的。這個地方更像一個禪宗園林,仿佛潘提考斯特雖身為巨型機器人部隊的首領,卻渴望做個苦行僧一樣。從這裏唯一的窗戶向外望,香港灣的景致一覽無余。眼前的美景讓羅利如癡如醉,這般賞心悅目的畫面幾乎彌補了早上所有的不快。

羅利和真子進了辦公室裏,在門邊默默地等著。潘提考斯特來回地踱著步,剛才明明大發雷霆,現在卻一言不發。打個架被吼幾句,對羅利來說算不了什麽。以前沒少因為打架挨軍官訓斥。軍官、教師、偶爾還有警察,羅利都領教過。其實他們也知道有時候有些人就活該吃一頓拳頭,但作為公職人員,他們不得不教訓你一番,讓你吃點苦頭。對於打架這件事,潘提考斯特的怒氣也只是出於照章辦事罷了。

而另一件事—被他倆搞砸的通感,後果就不容樂觀了。通感結果確實令人大失所望,不過出現問題前,兩人之間的神經連接強度超過了羅利以往的所有經驗。他想天童應該知道這個情況,或許已經上報給潘提考斯特了。但這是否意味著處理結果會有所不同,他也沒有把握。也許不會吧。

羅利穿過水池中間的過道,深吸一口氣後走上前來,他決定打破沉默。

“是我先失控的。”他說道,事實的確如此,而且他主動承擔責任或許還管點用。“她的記憶因我而起。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潘提考斯特沒讓他繼續往下說,“是我的錯。我本就不該安排你們兩個做搭档。”

他的口吻仿佛表明這事另有隱情,或許情況沒那麽簡單。不過羅利此刻管不了那麽多。

“什麽意思?”他十分驚訝,接著他用挑戰的語氣質問道,“你要我們退出嗎?”

潘提考斯特直視著他的眼睛,示意其退後,並鄭重其事地回答:

“不是你。”

在過去的十分鐘,羅利已經爆發過一次。他不想再次發作,在潘提考斯特面前尤其如此。但要真子去做替罪羊,這個決定簡直是胡扯。他擡眼望向真子,只見她肅然站立,眼裏強忍著的淚水微微閃爍。接著,她十分標準地敬了個禮。

“我請求退出任務,長官。”她的聲音哽咽。

潘提考斯特點頭示意。

“請求批準,森小姐。”

真子快速看了羅利一眼。雖是匆匆一瞥,卻道盡兩人通感時的所有感受。她的眼睛仿佛在告訴羅利: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也清楚我的想法,我們是“危險流浪者”的絕佳搭档。

她轉身離開了。

羅利看得出來,潘提考斯特心裏也不好受,但說到底,他是否好受並不重要。他的決定是錯誤的,羅利必須讓他看清事實。

“她和‘流浪者’的連接暢通無阻。”羅利力圖挽回局面,“而且我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通感,甚至強過—”

他突然打住了。想了想自己即將出口的話,確信絕無半點誇張。

“甚至強過和楊希的通感。”

潘提考斯特並沒有任何吃驚的表情。

“不要再挑戰我的忍耐底線,士兵。現在不是你違抗上級命令的時候。”潘提考斯特從羅利身旁向門口走去。羅利轉過身,緊跟其後。“真子缺乏經驗,戰場上很容易被記憶控制。”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而羅利也不想就此爭辯。但因為這個就剝奪真子的機會,羅利的確心有不甘。

“我知道這不是你要她退出的真正原因。”他坦言道。

“我征求你的意見了嗎?”潘提考斯特大為不滿。

是該向這位一把手攤牌的時候了,羅利尋思著。沒必要繼續懂裝不懂,讓他以為自己的秘密還無人知曉。

“我知道。”羅利直言不諱,他快步追上正前往指揮中心的潘提考斯特。“你救過她,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孩。我都看見了。”工作人員正在演習,樓道裏擠滿了人,大家正爭先恐後地朝破碎穹頂湧去。“你把她撫養成人,但現在你不是在保護她。你是在壓制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