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7頁)

我走向房間角落的洗臉池,照了照鏡子,往一片狼藉的臉上抹了點修面泡沫,花了三分鐘時間刮胡子、洗臉、梳頭,換上幹凈的襯衣,然後冷靜地走下樓和憲兵說話。

我邊介紹自己邊伸出手,但憲兵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先生,麻煩您跟我們去警局走一趟。”這位警官用口音濃重的英文對我說,所以顯然他知道我是英國人。

“現在?”

“是的。”

“我能問問是因為什麽事嗎?”法國的警察比英國的更像是軍人,所以不能對他們粗魯,甚至油腔滑調都不行。我隱隱希望這和安妮有關,也許兇手被抓了。

“我不能告訴您。”

當我們上了警車時,有兩名隨行的警官將手有力地按在我的肩膀上,看上去是引導我上車,可這讓我感受到了威脅。

我坐在警局裏的審訊桌前,和幾年前我來這裏時相比,幾乎沒有變化。我以為警官會往我面前丟一個文件夾,給我看一些恐怖的照片,或至少是一部分官方資料,但對面坐下的就是到辦公室找我的那個警官,只帶了一支筆、一張表。他有些悲傷,就好像要告訴我特別壞的消息。他脫了帽子,露出禿頂的腦袋,在只有一只燈泡照明的房間裏閃著光,講話時他灰白的眉毛在長長的臉上上下顫動著。

“請說出您的名字,先生?”

我告訴了他名字,他仔細地寫在表格的頂部,字跡很深。隨著問詢的繼續,他不停地在表格上記錄些細節,我越發覺得不安。表格大約記錄了一半,後半頁還有一大塊空格。他停下筆問:“周二晚上您在何處?”裏昂的那宗謀殺就發生在周二晚上。

“等等,你們懷疑我什麽嗎?”

“算不上,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實,先生,希望您配合。”

我自覺問心無愧,所以我告訴他我一直在裏昂,待在亨利的公寓裏。

“能否告訴我們,從晚上6點開始直到您回到納韋爾,您都做了什麽?”

我很快發現,表格上的空白處一直延伸到背面,而且還有備用的空白紙。我盡可能詳細地告訴了警官記得的事。這位警官叫羅寧·帕克。他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像在禱告一樣,用陰郁的眼神死死盯著我。“我對您的故事很失望,先生。您要知道,最近有謀殺案發生,而且不僅在周二,還在其他時候發生了。”他拿出一份清單,上面列有謀殺案發生的時間。“我需要知道這幾個時間點,您在哪裏。”

現在我知道自己成了嫌犯,心中一陣恐慌。我記不清這些日子的晚上我在哪兒,所以努力思考著脫身的方法。

“我需要給辦公室打電話,秘書有我的日程安排表,也許會記錄下這幾天我的行程。”

他的眉毛高高挑起,他朝門口的警衛做了個手勢,讓他把一台黑色膠木電話帶進房間,帕克用厚實的手掌做了個請的手勢,讓我打電話。

我給辦公室打電話,柯希特接了。她查看我的工作日程,卻發現那幾天我沒有任何安排。我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或說什麽。門口的警官不安地調整站姿,帕克盯著我看了很長時間。接著他攤開雙手,開始轉筆。

“我希望您回家之後能找出所有的發票收據和旅遊票據,好嗎?問問您的朋友,您拜訪過的朋友,問問他們能不能證明這幾天您去了哪兒。”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我以為他已經打算逮捕我了。這時候讓我親他一口都行。我朝他微笑,他則報以冷冰冰的注視。“謝謝你。”我被迫說了一句,立刻後悔了。

“我的手下會送您回去。請不要離開這個地方,接下來的幾天我們有更多地問題要問您。”

“先生,您想去哪裏?”開車的警官問我。我本想去小鎮北部自己的家,露絲應該在那兒看電視,可我不敢面對她。

“去我的辦公室,謝謝。”我告訴他。

那晚得到釋放真的太好了,我喝了杯茶就在沙發上睡下了。直到第二天才意識到自己被捕多麽荒誕,頓時心中一股怒火。憲兵居然懷疑我殺了自己女兒。這個想法使我憤怒得喉嚨冒火,想咳嗽。如帕克警官建議的那樣,我尋找那幾天自己的去向。問題是連續好幾天都沒有任何差別,我一邊喝酒一邊在辦公室研究中世紀的文明,就像把同一天過了很多遍一樣。有時候連柯希特都沒聽見我的動靜。連續好幾個下午我都在喝茴香烈酒,這種酒經常使我昏昏沉沉,回憶起一件件發生的事,從海格特公墓的遭遇到在訥韋爾的那個空虛下午。

***

在倫敦北部海格特的那一天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在年幼無知的成長道路上,我們總有問題要解決,比如如何找到自己的榜樣。問題的答案會不斷變化,有時這個答案繼承自父輩,答案從出生起就未曾改變,只是逐漸更加具體和堅實。我是個聰明小孩,大家都這麽說,媽媽說我思維敏捷。十歲時,我在倫敦北部的一片墓地裏打破了自己原來的規則,撞上了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