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6頁)

“噢?你怎麽知道的?”

她轉過身嘟噥了幾句,就打開門邁步離開了。她穿著雨衣戴著圍巾,腳上的紅色靴子踩在馬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掃了一眼收銀台後皮膚灰黃神情沮喪的老人以示信任,但這位古董收藏愛好者已經低下頭繼續讀他的書了。

“究竟怎麽回事?”我自言自語道。不一會兒我的目光被一座青銅雕塑吸引了,它懸掛在書架旁的一根細繩上。如果不是腦子裏總想著“狼”這個詞,可能根本不會發現它。這雕塑乍看像神話中半人半羊的薩提,有著山羊的後腿、胸膛,和人的手臂,但茂盛的鬃毛、長長的鼻子和那對眼睛都使它像一只狼。我掂量著它的重量,這是從母親那兒學來的,她父親是典當鋪老板。這個技巧能分辨出雕塑的材質是青銅、錫還是銅。這個雕塑的材質手感很好,我用食指順著它的脖頸滑下,感受著粗糙的金屬鬃毛,它大約六英寸高,所以摸起來並不費力。

我買下了這個小雕塑,沒想過自己還會見到那位女子,但一周後的某個晚上,我又見到她了。

***

當時天色很晚,我已經遲到了。我快步走過明亮的街道回到自己辦公室,為節省時間抄了近道。之前我去了一家舊電影院,去看一部從沒看過的電影,本打算晚上十點前回去,結果睡著了。我聽見前面的街道上傳來高跟鞋踩著路面的聲音,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那個女人靠近,我努力想記起她是誰,她卻哭著撞進我的臂彎裏。

有一瞬間我很驚訝,但我的本能馬上驅使我將她擁入懷抱。我快步走向一家店面門廊的遮雨棚下,這才認出她是古董店裏那個穿紅鞋的女子。

“出了什麽事?”我用保加利亞語問她。

她搖著頭說:“我不能告訴你。”

我在想她是如何找到我的,是巧合嗎?她是俄國的情報人員嗎?我有些警惕,但她的手很暖和,誠實的人才有暖和的手。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注意到她手上戴著造型奇特的青銅色戒指,像一條蜷曲的蛇。出於本能,我擡起她的下巴想從她的眼神裏讀出什麽。

她看上去很害怕。

我聽到外面有人喊叫,我知道她惹上麻煩了。我朝門廊裏側走了幾步,希望夜色能夠替我們掩護。

“他們是誰,找你做什麽?”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夾雜著熱情與痛苦,我再也無法抗拒那種眼神了。我湊近她,親吻她柔軟的櫻唇,當時只想做這件事。

那雙唇無比溫軟。她任由我吻了幾秒鐘,隨即退開,猛地扇了我一耳光,然後逃進了茫茫夜色中。

噢,不,別再這麽離開我。該死,這女人讓我神魂顛倒。

她雖然外表冷漠,但在那個親吻中我嘗到了些別的意味。那種溫柔、天真與可愛讓我難以忘懷。雖然這個吻來得很唐突,可我無比懷念。她的全名是露絲·妮可拉瓦·帕尼瓦。後來我發現到她是一個叫爵士俱樂部的反抗組織唯一的幸存者,曾經的代號是朵拉。正好軍情六處非常想把朵拉和她的東西回倫敦。當我找到她的藏身所,奉命陪著她。最開始任務進展緩慢,但我從一張照片中偶然發現了她特別的戒指,經由中間人介紹,最終獲得了她的信任。但我們仍沒有脫離困境,因為奉命帶一份文件回去,它藏在山脈間的某個洞穴裏。還遭遇了交火,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殺了人。之後又經歷了一次追車,最後被迫在她朋友的一間農場裏過夜。我只知道那位朋友叫“大熊”。就是在那個農場裏,我們戰時的情誼升華成了愛情。勉強從內務人民委員會的追捕中逃脫後,最終帶著文件回到了索菲亞。我想上頭肯定有人為我說了好話,因此不久就坐皇家空軍的飛機回國了。

***

露絲的報告結束後,歐洲戰場的戰事也結束了。她不想再從事間諜工作,而是開始普通人的生活。我留在倫敦,充當她的聯絡員,同時尋找新的工作。露絲和我的戀情不斷升溫,到1945年9月我們結婚了。由於在英格蘭18歲的露絲還不算成年,她的父母又過世了,我們不得不找一位牧師作為代理人主持婚禮。

我們搬進了威爾士的一棟小屋。四周的景色讓蘿絲想起索菲亞的山脈,而且這裏不曾被戰事和間諜糟蹋過。我定期去倫敦通勤,去找保羅聊聊天,他現在是外事部的公務員。我委婉地暗示他我也有興趣加入,他則搪塞了幾句。我在白廳參加了一個面試,很快就找到了份在政府當文員的工作。

與此同時,在威爾士一切卻沒有想象中的順利。露絲一開始樂於在花園裏侍弄花草,或是參加社區活動,但很快她就無聊了。我第一次體驗到女人的口是心非,現在她想搬到離倫敦近一點的地方,所以依靠我父母的幫助以及自己的存款,我們搬去了一間有兩層閣樓和兩層地下室的屋子,就在雷丁外圍,距離倫敦只有兩個小時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