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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昏厥的原因是極度疲勞和連續驚嚇。他們把馬特留院觀察了二十四個小時,給他的腦袋拍了片子,結果一切正常。

他住在MIT醫學中心頂樓一間寬敞的單人房裏,從窗口可以見到格林樓。病房裏放了好多花,害他噴嚏打個不停,於是便讓護士全都拿走了。

念研一那會兒,他和幾個同學在格林樓做了個名為“鋼琴從天降”的實驗。當時是淩晨三點,一行人把一台老得走音的自動鋼琴從三十樓的頂層推了下去,一起丟下去的還有一套揚聲器。鋼琴在下墜的幾秒種裏演奏了一小段復雜的莫紮特。

翌日早晨,馬特起床穿好衣服,稍後馬爾什到訪。馬特暗想,比起藍色燕尾服,還是粗呢比較適合他。“那天吵得很,抱歉,”馬爾什說,“大家等你回來都等了很久呢。”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平時紅潤的臉色此刻顯得煞白。

馬特問:“教授,你還好吧?”

“昨天睡得太晚了。到了我這把歲數,慶祝起來就得有點分寸了。”說著,他咧開嘴沖馬特笑了笑,牙齒整潔到了不真實的程度。“但昨天實在是太棒了!你真該看看車子出現的情景,時間地點分毫不差。”

“你算得可真準啊。”

“數學方面的問題我會解釋給你聽,讓路易斯博士解釋也成,他對這個比較熟。”

“斯卓姆·路易斯?”

“是啊,當然是他。你當助教那會兒還教過他是吧?”——沒錯,他還順便搶了我的工作和女朋友。

“一點沒錯。他現在怎麽樣?”

“不錯吧,副教授,終身教職,大概結了婚。”

“是嗎,真好。”

馬爾什沉默了片刻,他不是沒聽出來。“你的級別當然要超過他。榮譽正教授,終身教職——”他揮了揮手,表示這些都不言而喻,“總之系裏最安全的人就數你了,雖然比我可能差點兒。”

“那麽,我要教的……不是時間物理學吧?”

“不不,還不行。你還得補補課,我們暫時想讓你教課程8.225。”

“這課沒聽說過。”

“就是舊的現代物理概論——‘二十世紀物理學’。愛因斯坦、奧本海默、費曼什麽的。”

“二十世紀?”馬爾什點了點頭,“老天!”

“在你失蹤之後,物理學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應該說,因為你的失蹤,讓物理學取得了很大的進展。現在連牛頓力學的一些部分都得重新考慮了,弦論已經被徹底改寫,量子力學和相對論也是;這些理論終於合並成了大一統理論。”

“過去十五年的變化翻天覆地,可以和20世紀20年代愛因斯坦後的理論研究進程相比較。”

“這麽說,我得先好好學學才行。”

“要學的可能還真不少,”說著,馬爾什把手伸到包裏,依次取出了兩本書,書名分別是《時間旅行面面觀》和《時間物理學中級》,作者都是他,“先看這本《面面觀》吧。環、代數、拓撲,這些都要先溫習溫習;然後再看《中級》。”

環和代數?“這和集合論有什麽關系?和拓撲有什麽關系?”

“這裏頭的思路應該會讓你很感興趣,但還是先把基礎的讀完再說吧。”說到這兒,馬爾什支撐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的肌肉有點抽搐,“今天中午還有個新聞發布會,想發言就去吧。地點在格林樓四樓的大會議室。”

“去去倒是無妨,可我沒什麽好說的。”

“那11點半左右見。看來我得先去歇會兒了。”他和馬特握了握手,然後拖著步子出去了。

馬特翻開書,導言剛看到一半就有人輕輕敲門。門開了,進來的是卡拉。“馬特?”她比以前胖了點,快到中年了,但風韻猶存,穿著條短裙和一件印著“SPAMIT”字樣的T恤,那代表“MIT蠢人會”,是個精英社團。斯卓姆·路易斯也跟著走了進來,他一頭灰白的頭發,一把短短的絡腮胡,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土爾其小夥了。

卡拉用手捂著嘴咯咯直笑,放下包,在馬特臉頰上親了一下。“你可真年輕啊!”

馬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你可真老”顯然不厚道,就只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我的天!”斯卓姆驚嘆,“那裏頭的時間難道是靜止的?”

“每次都不到一分鐘吧。昨天我還在索麥維呢,在警局的失竊車輛停車場。”

“我都忘了那件事了,一定很不愉快吧。”斯卓姆說道。

那麽,有誰聽說過那個為他付了一百萬保釋金的神秘人物嗎?這件事應該記錄在案的。“十五年前,我在高速公路上出現了幾秒鐘。那次有人受傷嗎?”

卡拉和斯卓姆對望了一眼,然後說道:“那次發生了嚴重的連環撞車事故,但具體傷亡數字就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