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馬特賣掉了2074年花一萬塊買來的林肯手跡,換了張百元鈔票。他給瑪莎和自己各買了枚漂亮的結婚戒指,剩下的買了些體面的衣服,還在“聯合牡蠣屋”吃了頓豐盛的晚餐。他倆都記得這地方。

出乎他的意料,馬特發現自己喜歡當清潔工,他喜歡這工作的緩慢、穩定和循規蹈矩。可這份工他沒做多久,他聽了一年的夜間課程,然後理所當然地引起了注意。

免費夜校是由洛威爾學院贊助的,課程包括許多科學和工程領域,還有數學。他的數學和物理學老師都對這位來自俄亥俄的自學者的淵博學識感到驚訝。

第二年,馬特受聘於洛威爾,當起了代數和微積分課程的夜校教師。他們還給他發了筆獎學金,好讓他辭掉白天的工作,專心攻讀學位。

和其他學生相比,他自然具有巨大的優勢。他“富有遠見”地鉆研了德語,1900年,馬克斯·普朗克發表了最終導致量子力學誕生的《論維恩光譜方程的完善》,馬特成了它在MIT的第一位讀者和闡釋者。他在1901年獲得了第一個物理學學位,又在1902年獲得了第二個。然後,MIT派他去哈佛念博士,好在日後請他回來教書(那時的大學就有了不聘用本校博士的傳統)。在哈佛時,他熟讀了德國《物理學年鑒》。1905年,愛因斯坦發表了那四篇論文,其中包括《論動體的電動力學》,馬特第一個認識到了它們的重要性;這些論文永遠地改變了世界,也給了馬特一篇精彩的博士論文。

這件事體現了他的為人之道:他本可以搶在愛因斯坦前頭的。他在2050年做研究生時,曾按導師的要求在一塊白板上從第一性原理中推導出狹義相對論。但他現在不能出名,人們會對他的過去產生好奇,然後就會發現他根本就沒有過去。

瑪莎也上了夜校,白天就在派克旅館當清理客房的服務員。她最終獲得了自然科學總論的學位。其實,她的成就比馬特更大,但只有馬特知道為什麽。她畢業後當了保險分析員,兩年後,四個孩子中的第一個出生了,她接著便退休了。

1915年,就在MIT搬到河對岸的前一年,馬特成了正教授。第二年,當物理系在劍橋的灘塗裏安頓下來,馬特又讀了愛因斯坦發表在《年鑒》上的《廣義相對論基礎》,在這篇論文中,愛因斯坦首次描述了廣義相對論。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愛因斯坦身上,但多數科學家都覺得廣義相對論的數學基礎既新穎又難懂。馬特卻不以為然,他在2051年就上過張量積分,在愛因斯坦的論文發表前又溫習了一遍。

在學生眼裏,他是MIT最受歡迎的教授之一;但對教師們來說,他卻是個謎。他發表的論文不多不少,全都是“紮實”而非聰明的研究,可他本人卻又相當聰明,總是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聯系。他的言談比這個時代領先了好多年,但他發表的文章卻並非如此——這都是他小心回避的結果。

他們的婚姻幸福得令人矚目,連他們的孩子都深受感染。生活對他們而言仿佛全然是快樂的。當然了,沒人知道他們其實是個陰謀小集團——或許一切偉大的愛都是如此,都是一個不能和別人分享的秘密。

他的數學技能中包含算術。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會在1995年出生,他不可能活到那個時候,然後去俄亥俄看望還是嬰兒的她。這,或許是件好事吧。

馬特在1952年失去了瑪莎,她活了74歲。那年馬特81歲,已經是名譽教授,在從葬禮回來的路上,他看到了美國在太平洋試爆氫彈的新聞。當天他就回到辦公室,用散播希望的方式應對悲傷:這還不是世界末日。世界大得很,可有彈性了。

他自己都沒料到還能再活17年。臨終前的幾小時,他看到了鬼影般的宇航員在月球上蹦來蹦去。他的遺言成了一個謎:“我呀,去過那兒,和地球很像呢……”

馬特的故事沒有就此結束。瑪莎去世後一年,他的第17個曾孫女降生了,他都沒怎麽注意那孩子。她叫艾米莉,在1975年嫁給了艾薩克·馬爾什,他們的兒子在1999年出生,取名喬納森。

到了2072年,喬納森·馬爾什將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因為他將會發現一種神奇的時間旅行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