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雨一直下到聖誕前夕,雨滴碩大冰涼,從屋頂上的出煙孔漏進來,打得火焰嘶嘶作響,濃煙升騰。

伊芙琳抓住每一個機會往艾格妮絲的膝蓋上倒酒,到23號下午的時候,傷口看上去終於有一點點好轉了。它依然腫著,但那條紅紋已經消失不見了。伊芙琳用鬥篷遮住腦袋跑到教堂去,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洛克神父,但是他不在。

艾米麗和伊莉薇絲都沒有注意到艾格妮絲的膝蓋受傷了。她們為迎接布羅伊特爵士一家的到來瘋狂地做著準備——她們把閣樓上的房間打掃出來供女眷使用,在大廳裏鋪的燈芯草上撒上玫瑰花瓣,烘烤了一大堆各種各樣的白面包、布丁和派,其中有一個做成了古怪的形狀——馬槽中的幼年基督,裹在麻花做的繈褓中。

下午洛克神父到莊園大屋裏來了,渾身淋濕,不停打著冷戰。他在冰冷刺骨的大雨中出門去采集裝飾大廳用的常青藤了。艾米麗正在廚房烘烤“幼年基督”,伊芙琳便讓洛克進屋來,讓他在火邊把衣服烤幹。

伊芙琳叫麥絲瑞,可沒人答應,於是她出門穿過院子跑到廚房去,給神父拿了一杯熱啤酒。當她端著熱啤酒回來時,麥絲瑞正挨著洛克坐在長凳上,用手把纏結肮臟的長發向後攏去,而洛克正把鵝油往她耳朵上敷。麥絲瑞一看到伊芙琳,便猛地把用手護住耳朵,飛快地跑了出去。

“艾格妮絲的膝蓋好多了,”伊芙琳告訴神父,“腫消下去了,傷口結了新痂。”洛克聽上去顯得很平靜,只微微笑。

到了晚上,雨轉成了雪。

第二天早上,伊莉薇絲說:“他們不會來了。”聽上去似乎有些如釋重負。伊芙琳同意她的說法。一晚上雪下了將近30厘米厚,而且這會兒還在繼續下。即使是艾米麗,看來也傾向於這個想法,盡管她還在繼續做著準備工作——從閣樓上拿下錫質餐具,對著麥絲瑞大喊大叫。

中午時分,雪突然停了,天氣開始放晴,伊莉薇絲吩咐大家換上節日盛裝。伊芙琳幫著小女孩們穿衣打扮,驚異於她們絲質褻衣的花哨。艾格妮絲穿上了一件暗紅色的天鵝絨裙,系上了她的銀搭扣;而蘿絲曼德穿著一條金綠色的長裙,有著長長的、分叉的袖子和低低的緊身胸衣,露出她黃色褻衣上的刺繡圖案來。艾格妮絲對伊芙琳說,“你必須穿上你的藍衣服”,然後從床腳的箱子裏把她的衣服拿了出來。在女孩子們的華服映襯之下,它顯得沒那麽不合時宜了,不過織工還是太精致,顏色還是太藍了。

伊芙琳不知道該拿自己的頭發怎麽辦。在節日裏,未婚女孩把頭發披散下來,用束發帶或者緞帶向後攏去,但是她的頭發太短了,根本沒法弄,她不能把頭發沒遮沒攔地披散著。

顯然伊莉薇絲也是這麽想的。當伊芙琳帶著小女孩們下樓去時,伊莉薇絲派麥絲瑞上樓去閣樓拿了塊薄得近乎透明的紗巾下來,她把這塊紗巾系在伊芙琳的束發帶上,讓它從伊芙琳的腦後垂拂下來,這樣伊芙琳前面的頭發露著,而腦後被削得亂七八糟的發梢則被遮蓋起來了。

伊莉薇絲的神經質似乎又隨著天氣的好轉復發了。當麥絲瑞從外面進來時她驚跳起來,然後沖過去給了女仆一頓耳光,指責她把泥巴弄到了地板上。她會突然想到一大堆還沒辦妥的準備工作,對著每一個人吹毛求疵。當艾米麗夫人又一次說:“要是我們去了考斯……”伊莉薇絲差點跳起來扭斷她的脖子。

伊芙琳覺得早早就給艾格妮絲穿戴整齊並非明智之舉,到下午三點的時候,小女孩的繡花衣袖已經臟兮兮的了,她還把面粉灑得半邊天鵝絨裙子上都是。

傍晚時分,蓋文還沒回來,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到了極致,麥絲瑞的耳朵被打得通紅透亮。當艾米麗夫人吩咐伊芙琳將六根蜂蠟蠟燭帶去給洛克神父時,她很高興有這個機會帶著小女孩們暫時逃離大屋。

“告訴他這些蠟燭要用來做兩場彌撒,”艾米麗暴躁地說,“那會是兩場多麽簡陋草率的聖誕彌撒呀。我們應該去考斯的。”

伊芙琳幫艾格妮絲穿上鬥篷,叫上蘿絲曼德,然後出發到教堂去。

洛克神父不在。一支大蠟燭放在聖餐桌的中間,上面印有標記,尚未點燃。他會在日落時分將它點亮,用它來計時,一直到午夜時分。

他也不在他的小屋裏,伊芙琳把蜂蠟蠟燭留在他的桌上。在穿過草地回莊園的時候,她們看見洛克的驢子正在教堂墓園大門旁舔著雪。

“我們忘了喂動物了。”艾格妮絲說。

“喂動物?”伊芙琳小心翼翼地問,馬上想到她們身上的華服。

“在聖誕前夕,”艾格妮絲說,“你在家的時候不喂動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