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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蘿絲曼德帶到樓上的臥室裏,在床邊狹窄的空間裏給她打了個地鋪。洛克在上面鋪了條亞麻床單,然後去谷倉的閣樓上把鋪蓋拿來了。

伊芙琳擔心蘿絲曼德會被文書恐怖的樣子嚇到,但她幾乎沒看他。蘿絲曼德脫去外套和鞋子,在窄小的地鋪上躺下,伊芙琳從床上拿了一條兔毛褥子蓋在她身上。

“我會像文書那樣發出尖叫攻擊別人嗎?”蘿絲曼德問。

“不會的。”伊芙琳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有什麽地方覺得疼嗎?”

“胃疼,”蘿絲曼德捂著肚子說,“還有我的頭。布羅伊特爵士說發燒會讓人渾身抽搐,直到口吐鮮血,然後死掉,我覺得他是嚇唬我的。艾格妮絲哪兒去了?”

“和你媽媽在閣樓上。”伊芙琳讓伊莉薇絲她們到閣樓上了,並囑咐她們把門反鎖上,伊莉薇絲甚至沒有回頭朝蘿絲曼德看上一眼。

“我爸爸馬上就來了。”蘿絲曼德說。

“你現在必須安靜下來好好休息。”

“奶奶說反感自己的丈夫是不可饒恕的大罪,可我忍不住。他對我毛手毛腳的,還盡跟我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我希望他受盡痛苦折磨然後死掉,伊芙琳想,我希望他已經染上瘟疫了。

“我爸爸正在回來的路上。”蘿絲曼德說。

“你必須睡會兒了。”

“如果布羅伊特爵士現在在這裏,他肯定不敢摸我了。”她合上雙眼,“感到害怕的人就會是他了。”

洛克抱著被子走進來,放下後又出去了。伊芙琳把它們蓋在蘿絲曼德身上,掖好被角,然後把那條兔毛皮蓋回文書身上。

文書依然安靜地躺著,可他的呼吸中又開始出現雜音,有時他還咳嗽幾下。他的嘴大張著,舌根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色舌苔。

我不能讓這些發生在蘿絲曼德身上,伊芙琳想,她才12歲。

伊芙琳在心底默算了一下蓋文往返的時間。從這兒到巴斯是70公裏。如果馬不停蹄的話,他可以在一天半內到達那裏。他往返需要三天。

在擡蘿絲曼德時,她曾把艾米麗夫人的藥匣子推到了床底下。現在她把它從床下拉出來打開,看了看裏面的幹草葉和粉末。瘟疫期間,當時的人們曾使用了一些土方,比如貫葉連翹和南蛇藤,但那些東西都跟綠寶石粉一樣沒什麽用。紫莞可能會有些用,但是在這個小亞麻布包裏她沒找到任何粉色或是紫色的花。洛克從小河邊采回了柳樹枝,伊芙琳用柳樹枝泡了些更苦洌的茶汁。

“這是什麽東西?”洛克嘗了一口,做了一個苦相。

“阿司匹林,”伊芙琳說,“我希望是。”

洛克給文書倒了一杯,他根本不在乎味道,而看起來那好像讓他的燒退了一點。但整個下午蘿絲曼德的體溫一直在升高,到洛克去做晚禱的時候,她已經燙得猶如火炭了。

伊芙琳掀開被子想用涼水給她擦擦四肢以便給她降溫,但蘿絲曼德卻生氣地甩開了她。“您這麽碰我很不合適,爵士。”她牙齒打著戰說,“我爸爸回來我一定會告訴他的。”

洛克還沒有回來。伊芙琳點燃了一根牛脂蠟燭。在煙霧繚繞的燭光中女孩看起來更糟了,她臉上毫無血色,神情痛苦。她低聲地自言自語,反復念著艾格妮絲的名字,還有一次她急躁地問:“他在哪兒?他在這之前就應該到了。”

洛克應該到了,伊芙琳想,晚禱的鐘聲在半小時之前就已經敲過了。他應該在廚房給我們做湯,他也可能是去向伊莉薇絲報告蘿絲曼德的病情了。

天氣愈發冷了,昏暗的天空烏雲密布。院子裏空無一人,四處沒有星點火光,也沒有任何聲響。

這時,洛克打開了門,伊芙琳跳下來笑著說:“你去哪兒了?我——”

洛克身上穿著法衣,拿著聖油和聖餐。不,她心裏一沉。

“我剛才跟沃爾夫村長在一起。”他說,“我去聽他做懺悔了。”她旋即意識到洛克在說什麽。

“你肯定?”她問,“村長身上出現了腫塊嗎?”

“是的。”

“他家還有什麽人?”

“他的妻子和兩個兒子。”他疲憊地說,“我吩咐她戴上面罩了,還讓他的兒子們去砍柳樹枝了。”

“很好。”至少他得的是腺鼠疫而不是肺鼠疫,所以他妻子和兩個兒子仍有一線希望不會被感染。但沃爾夫是被誰感染的呢?沃爾夫應該沒和文書有過接觸,他應該是被某個仆人感染的。“還有其他人病了嗎?”

“沒有了。”

這不能說明什麽。村民們只有在病得很重或非常害怕的時候才會找洛克。村子裏可能還有三四個病例了,甚至是一打。

伊芙琳在窗座上坐下,試圖想出些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