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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科林看著地圖說,“鐘響了三次,我已經定好位了。應該是在西南方,是不是?這是赫納菲爾德,對吧?”他把地圖伸到丹沃斯面前,依次把各個地方指給他看,“應該是這裏這個村子。”

丹沃斯看了一眼地圖,然後又轉向西南方,想把剛才鐘聲傳來的方向清晰地記在腦中。他已經不太確定了,雖然他依然能夠感覺到空氣中的震蕩。他希望阿司匹林趕緊生效。

“來吧。”科林把牡馬牽到馬棚門口,“騎上去,我們出發吧。”

丹沃斯把一只腳放在馬鐙上,然後把另一條腿跨上馬背。一陣眩暈立即向他襲來。

科林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後說:“我覺得最好還是我來帶你。”他跨上馬背,坐在了丹沃斯前面。科林踢馬肚子的力量太小,拉韁繩的力量又太大,可這匹馬以令人驚訝的順從開步走起來,穿過了草地,走上了小路。

“我們知道村子的位置。”科林自信地說,“我們只需要找到一條通往那個方向的路就行了。”接著他們馬上發現這條路就在眼前,而且相當寬敞。它順著一個斜坡蜿蜒而下,伸進了一片松樹林,不過走進樹林沒多遠,它就一分為二,科林疑惑地回頭看著丹沃斯。

馬卻沒有猶豫,它徑直走到右邊的岔路上。“看,它知道怎麽走。”科林欣喜地說。

真高興我們之中有認識路的,丹沃斯默默想道。倒退的風景和馬背上的顛簸讓他直惡心,他不禁閉上了眼睛。這匹馬駕輕就熟地走著,顯然是在往家走,他知道他應該把這個告訴科林,但病痛再次襲來,他甚至片刻也不敢松開科林的腰,害怕會因為發燒跌落馬背。他覺得很冷。是因為發燒的緣故,當然,還有心悸和眩暈。不過發燒是個好現象,它意味著身體裏的免疫組織正在發揮作用,正在調動一切力量對抗病毒。而寒冷只是發燒的一種副作用。

“天殺的,越來越冷了。”科林說著,用一只手拉緊了衣襟,“我希望別下雪。”他放開韁繩,用圍巾裹住嘴和鼻子。馬甚至沒有注意到韁繩被松開了,它邁著穩健的步伐朝著樹林深處走去。他們走過了一個分岔路,然後又是一個,每次科林都要翻閱地圖、查看探測器,但丹沃斯根本分辨不出是他選了某條岔路,還是那匹馬自己在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行。

雪是突然下起來的,小小的雪花紛紛揚揚地撒下,覆蓋了小路,落在丹沃斯的眼鏡片上融成水珠。

阿司匹林開始起作用了。丹沃斯坐直了身子,裹緊了外套。他的手指凍得麻木紅腫,他搓著手,往手心哈氣取暖。他們還沒走出森林,而小路比開始時更窄了。

“地圖上顯示斯坎德格特距離赫納菲爾德有5公裏遠。”科林一邊說一邊擦去地圖上的雪片,“我們至少已經走了4公裏了,應該快到了。”

他們根本不像快到什麽地方的樣子,他們正在維奇森林的中心,周圍只有牛糞和鹿的足跡。他們最終也許只會走到一個佃農的茅草屋或是一片鹽堿地,或者是這匹馬記憶中最愛的漿果灌木叢。

“看,我告訴過你的。”科林說,一處鐘塔的尖頂在樹林的那邊冒出來。馬開始小跑起來。“停下來。”科林拉住韁繩對馬喊道,“等一下。”

丹沃斯接過韁繩,迫使馬不情願地放慢速度走著,他們走出樹林,穿過一片白雪覆蓋的草地,來到了小山的山頂。

村子就在山腳下,在一片白蠟樹林的那邊。村莊為大雪覆蓋,他們只能隱約分辨出建築灰白的輪廓:領主莊園,小屋,教堂,鐘塔。這個地方不對——斯坎德格特沒有鐘塔。他踢了幾下馬肚子,慢慢地騎下小山,丹沃斯緊緊地拽著韁繩。

一路上丹沃斯既沒看到屍體,也沒看到活人,小屋上沒有炊煙冒出,鐘塔看上去寂靜無聲,似乎已經荒廢了很久,周圍杳無人跡。下到半山腰的時候,科林突然說:“我看到了什麽東西在動。”丹沃斯也看到了。一個影子一閃而過,可能是一只鳥,或是一根晃動的樹枝。

“就在那兒。”科林說著,指向第二間小屋。一頭母牛從棚屋中間晃悠出來,沒系牛繩,它的乳房漲得鼓鼓的,丹沃斯心裏一沉。

“是一頭母牛。”科林厭煩地說。母牛循聲擡頭看過來,接著開始朝他們走來,嘴裏發出哞哞的叫聲。

“人都到哪兒去了?”科林說,“總得有人敲鐘啊。”

他們都死了,丹沃斯想著,朝教堂墓地望去。那裏有幾座新墳,上面堆著土,還沒有完全被白雪覆蓋。接著,他看到了來這兒以後的第一個人,那是一個小男孩,他正靠著一塊墓碑坐著,好像正在休息。

“看,那兒有人。”科林輕呼道,猛地拉住韁繩,指向那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