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科羅拉多

你可能覺得待在南科羅拉多叢林深處,周圍數裏內除了個一頭紅發的熱辣美女外別無他人,會有天堂一般的感受。換在別的地兒,這想法可能沒錯,麻煩的是我不知道毒藤長什麽樣子,更別說它的汁液抹到手上後會讓人全身——從掌心到肚子,就連蛋蛋也不例外——發癢。別說什麽天堂,我覺得自己根本就在地獄裏受罪。

沒開玩笑。

手上和肚子的不適感我還能忍耐,現在夏日炎炎,猶特保護區內又潮又熱,我因此決定輕裝上陣,也就是說,沒穿內褲就出了門,反正寬松的四角褲會把一切都罩起來。可我萬萬沒想到劇情會這麽發展。現在我每挪動一下屁股,那活兒就一陣難耐的瘙癢,跟他媽著了火似的。原本又一個白費工夫、但在其他方面頗有推動意義的調查活動如今徹底淪為活受罪。我懷疑這世上沒哪個男人有過我現在的感受。

雪上加霜的是,我們在徒步回撤。沒錯,這聽起來好像也不差,可我們距離汽車還有十五公裏。就算坐上了車子,最近的藥房也還得驅車飆上三十公裏才能趕到。相信屆時我完全可以獨自一人拉動爐甘石洗液的價格飆升。

就像剛騎了一個月不帶馬鞍的馬一樣,我走起路來舉步維艱。我朝前傴僂著的姿態肯定像極了患上ADHD的小孩,就是狂摁聖瑪麗教堂門鈴的那種渾小子。

終於,我感覺自己到了極限,搖搖晃晃地停下腳步,兩條腿彎得跟聖路易斯拱門似的,“操操操操操。”

艾希莉·柯林斯,我的調查同伴,和我一樣隸屬於美國國土安全部一個專門保護國民免遭超自然威脅的部門,這時停住了前進的步伐,轉過身來。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幾乎萌生了抽丫臉的沖動,可惜這樣一來我屁股準變成四瓣。“爺們點,哈德遜。”

“我只接受其他長著蛋的爺們的建議。”我雙手扶膝。

“我帶著根橡皮筋,”她沒一點收起壞笑的意思,“我叔叔教過我一次怎麽給山羊去勢,你只要用橡皮筋卡緊那裏,阻止血液流動,然後——”

“大姐,”我哭笑不得,“沒開玩笑,我不行了。”

她把手伸進口袋,真的摸出了那根皮筋,一邊拉伸一邊唱歌:“我們可以是好姐妹——”

我沒有答話。這不是因為我不懂得反唇相譏。實際上我們常常彼此嘲笑,甚至可以像打乒乓一樣嘴皮子不帶消停地相互攻擊幾個鐘頭。但我這會兒脖子後面的毛發直立。不知道究竟怎麽了,我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聞到。這是種本能。我大腦裏有個部分在高叫著讓我快跑,或者準備戰鬥。

看到柯林斯慢慢把手放到身側,我知道她也有同樣的感覺。

有誰在跟蹤我們。

“什麽東西?”她低聲問道。

我搖搖頭,但心裏清楚它無非是棕熊或者美洲獅。這兩種動物廣泛分布於這一代,偶有襲人記錄。相對來說我比較喜歡熊,這不光因為我從它們手上逃生過,更重要的是你能聽出這幫大老粗要幹什麽。而美洲獅……它們的潛行和追蹤能力簡直如同鬼魅,連猶特人都要敬它們三分。受到攻擊的那一刻來臨之前,獵物永遠不會發現這些獵手的位置。我們目前正好處於這種境地。所以我沒有想太多就回答了柯林斯:“美洲獅。”

柯林斯抽回摸著屁股後頭手槍皮套的那只手,轉而取下背上的麻醉槍。偽裝服、戰術包再加上槍支,她活脫脫就是從赤色黎明裏走出來的遊擊隊員。而我的打扮雖說也一模一樣,但就憑現在這半死不活的狀態,當群眾演員都領不到盒飯。“或者別的哪種大貓。”她說。

我被她的話警醒,頓時忘記下體的火燒火燎,也端起自己的槍,可惜這玩意兒只能起到威懾作用。柯林斯的槍膛裏好歹還是麻醉鏢,我能打出去的只有追蹤器——因為我們來這兒的目的不是狩獵,而是尋找目擊者描述的生物。從那些人的報告來看,這裏有只黑色的、半人半貓的生物。過去一年來,柯林斯和我處理了不計其數的類似報告:卓柏卡布拉、澤西惡魔、茫茫多的幽靈、煩人小鬼、第三類接觸和其他各種各樣的超自然事件。如果你不把那個踏平波士頓的百米怪獸和大腳野人——我們在波士頓事件後幾個月發現的——算在內的話,國土安全部P部門的所有工作都是徹頭徹尾的浪費時間。唔,我是說開展超自然調查的那部分。我們還在忙活別的事情,主要包括對幾個人展開追蹤和立案調查。有理由相信,成百上千人死在了他們創造出的怪獸手上——還有腳下。那怪獸的基因取自古老的復仇女神,但同時也混進了一個無辜女孩的血肉。迷子。我搖了搖頭。不對,涅墨西斯。現代實驗室居然能把人類的DNA和那個沒準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恐怖怪物混到一起,真是不可意思,然而事實就是這樣。她蘇醒之後從緬因一路向南去波士頓,吃掉人類、鯨魚,還有其他數不清的活物。每飽餐一頓之後,她的體積就越發龐大,仿佛把每一磅食物都轉化成了肌肉。而且她不只吃,還毀滅了途經的一切:房屋、船只、城市再加上所有膽敢阻撓她前進的軍隊。直到她戲劇性地殺死自己——我是說迷子——的父親後,一切才終於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