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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就站在悉尼歌劇院正門的階梯上,這裏的形狀如同圓形劇場,能容納上千人,所有人都能清楚地聽到悉尼交響樂團演奏出的每個音符。”奧麗薇亞·瓊斯對著鏡頭笑了笑,扭頭望向右側。海風拂起她金色的長發,蓋住一邊的眼睛。這個動作並非事先排演,但新聞演播室知道她暫時結束了發言。

演播室主持人查克·威爾遜的聲音從她的耳機中響起:“非常好,奧麗薇亞。我敢說大家都想去那兒親身體驗一番。”

奧麗薇亞點點頭表示同意,雖然她實際上對管弦樂毫無興趣。如果在音樂會上登台演出的是B-52’s或者R.E.M.就好了。不過這兩支樂隊上次在澳大利亞——或者別的地方——做巡演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你說得一點沒錯。這絕對會是個魔幻之夜,屆時動人的音樂會在火樹銀花之中響起,悉尼的各個社會名流——”

“奧麗薇亞。”查克突然打斷了她。

她差點兒在鏡頭前失去冷靜。如果讓她給厭惡的事物列個榜單,那被人打斷肯定會雄踞首位。奧麗薇亞曾經有過一個男朋友,又高又帥又富的那種,但那人總喜歡打斷她的話。奧麗薇亞覺得他雖然長著耳朵,卻只能聽見自己的話,而且一有什麽新想法就從肚子裏往外掏,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奧麗薇亞逼自己擺出笑臉,“請說,查克。”

查克是個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剛猛又年輕的形象吸引著無數女生的目光,所以一路混得順風順水。奧麗薇亞相信只要他額頭上哪怕出現一道皺紋,地位就立刻會大不如前。以前奧麗薇亞也是人們關注的晚間新聞的性感女神,但自打生了兩個孩子後,情況便發生了變化。運氣還算不錯,她沒失業,只不過當了外派記者,如果運氣再好點兒,她以後還可能重回演播室,雖然黃金時段的節目是指望不上了,然而就算在早間新聞裏對著一幫老頭老太叨叨也是好的。

“看上去就像在音樂會開始前的某種燈光表演。”

正對著奧麗薇亞的攝像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指向她身後,“看海面。”

奧麗薇亞轉過身。歌劇院巨大的“白帆”占去了她大部分的視野,除了烏盧魯外,這是澳大利亞最出名的地標。奧麗薇亞總覺得這建築的結構更像數條追逐魚群、躍出水面的鯨魚。當然,就算看法和別人不太一樣,她也依然非常喜歡這個設計。

歌劇院三面環海。從她所處的位置望出去,海洋仿佛朝內陸凸進了一大塊,它的上方,壯觀的悉尼海港大橋橫空而過。奧麗薇亞采訪時見過無數次這美麗的夜景,但這一回,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一大塊橙色貼著海面,滑向歌劇院。那搖擺不定的光芒令人賞心悅目。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表演,她想,一定會是個讓人難忘的晚會。

此時管弦樂聲響起——許許多多的樂器共鳴合奏,音調隨著樂師們拉弦的手、起伏的胸腔不斷地變化。演出開始了。

奧麗薇亞被動人的音樂勾走了魂,有好一陣子傻愣著沒說話,但眼睛一直注視著那光芒。現在,它就在離海岸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靜靜地為聽眾們灑下光輝。就像巨大的黃水晶。她想。

攝影師吉姆第一個發現問題,因為他把鏡頭從奧麗薇亞身上拉開,指向那光芒。放大的鏡頭下,那三角形的光芒不再穩定。它是液體。它在晃動。

它是活的。

“我操。”吉姆把鏡頭回拉,發現夜空中浮現出了巨大的黑色輪廓。

遠在演播室內看著攝像機畫面的查克第二個發現情況不對。他重重地倒抽一口涼氣,扯著嗓子吼道:“奧麗薇亞!”

作為回應,她深呼吸幾口,同時扭扭頭,逼自己保持鎮定。觀眾們正在看呢,她不能自毀形象,但這個查克簡直——

“奧麗薇亞!”耳機裏又傳來他的尖叫。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可奧麗薇亞沒有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她已經被完全惹惱了,“叫你媽逼!”

這一嗓子吼出,奧麗薇亞馬上後悔起來。她和四個哥哥一起在鄉下長大,雖然改頭換面許久,但童年的粗魯脾性始終暗藏心底,如今它們噴薄而出,徹底毀了她的事業。奇怪的是,居然沒人對她的粗口有任何反應。查克沒有,吉姆沒有,甚至連制作人都不曾掐斷畫面告訴她馬上滾蛋回家。

當那個東西出現在歌劇院的燈光中,所有人——奧麗薇亞、樂手還有所有聽眾們——都能看清楚的時候,奧麗薇亞終於明白了原因。她吐出的下一個詞解釋了一切:

“涅墨西斯。”

可那並非涅墨西斯。

奧麗薇亞從沒親眼看見過涅墨西斯,然而她和地球上其他任何人一樣,知道涅墨西斯長什麽樣。這個……生物……和涅墨西斯有一些共同點——又暗又糙的外皮、黑曜石般的爪子、骨狀的突刺,還有橙色的覆膜。可它們的外形實在大相徑庭。直立的涅墨西斯高達百米,眼前立於海中的怪獸卻只有它的三分之一。此外,它沒有尾巴,脊背上不長骨板,更別說暗藏著翅膀的甲殼了。它是只更矮小、外形更惹眼的怪獸。從它那對明黃色的眼中,奧麗薇亞看不見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