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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幫可憐蟲,他想,一舉一動全在預料之中。波士頓事件後,P部門成了國土安全部最出名的部門之一,與政府還有軍方建立起了密切聯系,總部卻完全不設防。這幫白癡以為自己要對付的都是山一樣高的怪獸,從大老遠就能觀察得一清二楚。

他們大錯特錯了。

蘭斯·戈登將軍在灌木叢和杜鵑花叢之間蹲下身。他身邊有一個塑料桶,還散落著幾根爛了一半的冰棒棍。這兒以前也許是小孩子的秘密基地,不過早就廢棄了。

這片空間只能勉強容下戈登的新身體。他比以前更加龐大,身高劇增到兩米五不說,連肩寬都翻了倍。厚實的皮膚被堅硬的肌肉頂得朝外突起,它們不但可以阻擋子彈,甚至還能讓人從三十層樓上摔下去而不死——他就是這麽從波士頓活下來的。

然而他還是受了傷。

那天,戈登在樓下眼睜睜看著約翰·哈德遜把亞歷山大·泰利丟給涅墨西斯。奉上祭品的人本該是他。這是他的使命。迷子成為涅墨西斯前,他便移植了那姑娘的心臟,可以說他早就和復仇女神融為一體。那顆心臟重塑了他,除了生理上的變化外,戈登還同涅墨西斯建立起了某種心靈感應。他能感受到她的渴望、她的憤怒、她的目標。他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竭盡全力地幫助她。然而在哈德遜奉上祭品的那個瞬間,這種聯系突然斷了。戈登像遭到了拋棄,一時間不知所措。

他朝西北方流竄,一路逃向最早發現怪獸屍體的地方。那段日子裏,他漫無目的流浪在荒野中,以碰到的所有動物為食:耗子、麋鹿,甚至灰熊。狩獵這些動物的難度不過小菜一碟,可他始終沒能從迷惘的感覺中走出……直到後來,他終於重獲心靈上的感應。但那不是涅墨西斯,而是些別的東西。

那是尚未出生的幼崽。

他的孩子們。

在它們母親葬身的那個巨大山洞深處,戈登找到了一些完好無損的蛋。他估計那頭怪獸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後來山體滑坡把它的屍身整個包裹起來,讓那些蛋陷入了類似於冬眠的狀態。當他挖出這些蛋,把它們捧在陽光之下後,沒多久,一只只小小的怪獸們就紛紛破殼而出。

戈登不太確定該拿這些小家夥們怎麽辦,但他相信那頭最早的怪獸,也就是被贊穆伯叫作原體-涅墨西斯的生物,和地球上一些動植物有共通之處。它們只在死亡將至時繁衍後代。自然環境下,五頭幼崽可能會彼此爭鬥,直至剩下最後一只去接過母親集法官、陪審團和劊子手為一體的神聖天職。然而有了戈登的指引——雖然還是人類的模樣,但拜那顆心臟所賜,小家夥們把他視做了母親——五只怪獸都幸存下來。而且新建立的心靈感應也和過去不同。以前,戈登一心想的都是為涅墨西斯付出,現在恰恰相反,是那些小怪獸們在竭力討好他。

終於,他展開復仇大計。他要幹掉約翰·哈德遜,尋回棄他而去的涅墨西斯。

黑色的皮膚讓戈登完美地隱匿在陰影中。只見一個女人坐進他對面的車子,看表情,顯然還在等別人。片刻之後,一架紅色的直升機從屋頂升起,飛向他的孩子。

他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戈登不知道直升機裏究竟坐著誰,然而約翰·哈德遜很可能是其中一員。也罷,不管是葬身在直升機裏還是回來領死,那家夥肯定活不過今天。和所有人類一樣,哈德遜體格脆弱,但他最大的弱點其實是那些他關心的人。

直升機剛一消失在視野中,戈登就鉆出灌木叢,朝汽車走去。他有沖上前去用拳頭狠狠砸向目標的沖動,可他畢竟曾是軍人,崇尚策略而非蠻力。就算不再是人類,這一點也始終未變。偷襲敵人,讓他們在驚訝中死去才真正令人滿足。

等那個黑頭發的女人注意到危險來臨時,他距離車子已不過一步之遙。她還沒來得及尖叫,戈登便一拳轟開駕駛座那側的車窗,把整個車門扯下來。她想逃跑,卻被安全帶牢牢地困在座位上。戈登拽過安全帶,輕輕一扯,那尼龍繩就像破棉絮一樣斷成兩截。

女人尖叫著又踢又打,但戈登僅輕輕抓了一下她的手,反抗就立刻宣告終止。只要再加上那麽一丁點兒力,她的骨骼就會被壓成碎片。戈登把那女人從車中拎起,走向宅邸的側門。就在這時,一個滿頭卷曲褐發的胖子從門後出現。跟著他的狗看到陌生人,馬上開始狂吠。

那胖子停下腳步,神色大變,臉上滑稽的表情簡直要把戈登逗樂。

戈登把女人單臂舉起,讓她腳尖晃蕩在離地幾厘米的地方,“回去。”他的聲音隆隆作響,沒人能認出他曾經是——

“戈登將軍……”胖子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