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共生 第六節

“怎麽樣,心情好點了沒有?”

吉住貴嗣幹笑著詢問麻理子的情況。

手術之後,已經過了五天。植入麻理子體內的腎臟狀況良好,並沒有發現問題,前天,留在麻理子腎臟上端的吸管已經被拆除,今天又拔掉了插入尿道的導管。這樣一來,麻理子全身就只剩腹部一處還有根插向膀胱前面的導管了。不過,這一根明天也會被拔掉。

麻理子瞟了一眼吉住,馬上就把頭扭到一邊去。

還是不行啊……

吉住盡力掩飾住自己的內心感受,又重新滿臉堆笑地對麻理子說道:“體溫好像降下來了。c—反應蛋白的指標也降低了。感覺好多了吧?只是還有點貧血,得調整一下輸液量。”

吉住盡量簡意賅地把檢查結果告訴了麻理子。讓她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有利於她今後積極主動地配合治療;而且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直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排斥反應和感染的征兆,她也一定會松口氣吧。吉住這麽想著。

其實,真正的移植治療可以說是從手術完成之後才開始的。特別是腎移植這種情況,手術本身並不是很復雜,有一定經驗的外科醫生都能做這類手術。吉住認為關鍵的問題在手術後。

實際上,對於病人來說,新植入的腎臟就是一塊與自己的身體毫不相容的異物。因而,病人體內會產生免疫反應,極力排斥移植來的腎臟。為了盡可能減少這種排斥反應,在做移植手術前,首先都要對患者進行HLA相適度檢測,以便今後能夠植入與其身體特征最相似的腎臟。可是,僅做到這一點的話,排斥反應並不能完全避免。因此,病人還必須長期服用免疫抑制劑。以前的移植治療多采取二劑並川的療法來控制排斥反應,即同時使用一種叫做Predonine的腎上腺類固醇和一種叫做硝基咪唑硫嘌呤的藥物作為免疫抑制劑,采用這種做法,移植腎的成活率只能是差強人意。可是現在,已經開發出了諸如環孢黴素和FK506這樣的特效免疫抑制劑,成活率因此有了大幅度提高。不過,這兩種藥物會對腎臟會產出毒副作用,所以現在一般都盡量避免單獨使用,而采取與其他藥劑並用的辦法,吉住的醫療小組基於多年的臨床經驗,對麻理子實施了三劑並用的療法:使用小劑量的環孢黴素,輔之以腎上腺類固醇和一種叫咪唑立賓的抗生素。考慮到麻理子此次是第二次移植,處方上又對藥物的用量做了若幹相應調整。

使用免疫抑制劑可以減輕身體對移植腎的排斥。然而,與此同時,患者會變得比較容易被細菌感染。對於免疫機能受到抑制的患者來說,是否會被病原細菌感染是生死攸關的大問題。這正是為什麽說術後才是關鍵的原因。手術過後,必須不斷對病人的身體進行跟蹤檢查,以弄清是否存在排斥反應的征兆或遭受感染的跡象。此外,還必須根據患者的恢復情況適時調整免疫抑制劑的用量。所以經常有人打比方說,移植病人是在排斥反應和細菌感染之間走鋼絲。吉住也切身體會到,移植治療絕不只是移植醫生的事情。醫生,護士,臨床檢查技師以及藥劑師之間的信息交流和緊密配合,才是成功的保證。

麻理子一直把臉朝向一邊、吉住把目光投向了站在身後的麻理子的父親。可是他也沒有理睬吉住。

這到底是怎麽了?吉住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

麻理子毫無和解的意思。好像不光沖著吉住一個人,對父親、護上也是一樣。她似乎想極力忘掉或否定自己已接受了移植這一事實。

確實有一些患病的小孩子會因為醫生或父母的嚴厲約束而產生強烈的逆反心理。吉住記得自己的患者當中也有這樣的情況,但是麻理子好像不這麽簡單。吉住不明白為什麽麻理子竟會如此固執地抵制移植。

可能正是因為沒有弄清她的這種心理,兩年前植入麻理子體內的腎臟才沒能成活吧。

吉住的心裏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不過,他趕緊搖了搖腦袋,想要打消這種念頭。

“後天大概就可以起床下地活動了。稍微走動走動,肚子才有饑餓感,吃東西也會覺得比較香。”

說著,吉住撫摸了一下麻理子的頭。旁邊的護士也微笑著說:“是啊,麻理子很快就要好起來了。”不過,麻理子還是一聲不吭,根本沒有理會吉住。就連放在她頭上的吉住的手也是麻理子竭力想要擺脫的對象,一陣急速的頭部晃動使吉住不得不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難道說麻理子已經放棄治愈的希望了?

兩年前的她可不是這個樣子。

“醫生!”那時的麻理子邊跑邊這樣喊。她沖過來一頭撲到吉住懷裏,連聲道謝,眼裏還噙著淚水。吉住也沖著她微笑,並像現在一樣撫摸著她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