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共生 第六節(第2/3頁)

麻理子在做第一次移植之前,大約進行了一年左右的透析。後來,因為她父親向主治醫生表示願意提供腎臟,麻理子便在市立中央醫院接受了移植手術。

吉住第一次見到麻理子父女的時候,正是櫻花爛漫的時節。從移植醫生與患者會面的房間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栽種在醫院院子裏的櫻花。麻理子的注意力時不時地就會被窗外粉紅的櫻花所吸引。

當時,麻理子剛上小學六年級,白色的襯衣,綠色的短裙,高高的額頭,圓圓的眼睛,還留著一頭可愛的短發,她很聽話。吉住一講到有趣的事情,麻理子馬上就會天真地笑起來。也許是由於腎衰竭的緣故,她的臉頰似乎有些凹陷。不過,總體來說,麻理子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吉住在想,麻理子的這種自暴自棄的心理是不是由於覺得身材太矮小而造成的呢?聽她父親說,麻理子的身高自兩年前起就沒什麽變化。原來她在班上還算高個兒,可現在上體育課或參加早會的時候,她總是站前排。麻理子對此好像有點在意。

在做移植手術以前,吉住所在的醫院都要先給病人進行多次細心的解釋。比如,移植是一種什麽樣的治療法,它有哪些好處和弊端,將要實施的手術是怎麽一回事,移植後的生活又該怎樣度過,等等。解釋清楚這些問題,可以消除患者對移植的誤解和不安。這種說明工作通常都由護士來做,而麻理子住院的時候是吉住親自向她解釋的。

麻理子聚精會神地聽吉住講話。當聽到手術後仍然要長期服用免疫抑制劑的時候,麻理子顯然有些受打擊。不過,她還是馬上從內心接受了這一現實:“長期?長期是多久?“

麻理子緊盯著吉住的眼睛,這樣問道。

“長期就是活著的時候。”吉住也看著麻理子的眼睛回答。

“一直到死嗎?”

“是啊,你能做到嗎?”

麻理子低下了頭。她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大約十幾秒鐘後,麻理子擡起頭來,她緊閉著嘴唇,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了手術的錄像帶,麻理子十分驚訝,得知自己就要做這樣的手術,她不禁嚇得抖了起來。

“會很痛嗎?”

吉住告訴她,到時要打麻藥,所以不用擔心。麻理子這才放心地笑了。

父親的左腎被移入麻理子的小腹右側。手術的過程很順利,既沒有產生急性腎小管壞死,也沒有出現血栓。

手術過後幾天,麻理子就開始變得健談起來,樣子看上去很是高興,對護士也好,對吉住也好,她都起一張燦爛的笑臉。這是移植之後表現出來的典型的幸福感和話語增多傾向。一般來說,患舒在移植之後,普遍有一種終於擺脫了透析折磨的輕松感。病人對移植所抱的希望越大,這種傾向就越明顯。看著麻理子的笑容,吉住也感到欣慰。對於麻理子來說,以前的透析生活一定是一場噩夢。做完這次移植,她從心底裏覺得高興。

尿液的排出使麻理子激動不已——終於又體會到了這一闊別已久的感覺。手術後一個星期,回醫院復診時,興奮的麻理子一下子沖到了吉住面前。

麻理子高興得流下了眼淚,她不停地喊著醫生,並把臉靠在吉住的白大褂上。吉住則輕撫著麻理子的腦袋。

出院以後,吉住見過麻理子好幾面,給她做了診斷。雖然由於類固醇制劑的副作用,麻理子的臉長圓了,不過她依然是那麽可愛。能和大家一起在學校裏吃飯,麻理子感到特別愉快。以前因為透析療法的關系,麻理子的飲食一直都受到控制。

現在的麻理子總是笑著說:“飯菜真好吃。”

“太好了!移植成功了,透析結束了!”這幾乎成了麻理予的口頭禪。

“醫生,我已經好了,是吧?已經不是病人了吧?”

有一次,閑聊一陣之後,麻理子笑著問了這樣一個問題。這時,她嘴唇兩端向上翹起,用一雙大眼睛注視著吉住。

麻理子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呢?

在這一瞬間,吉住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他不清楚麻理子,心裏是怎麽想的。

“也可以這麽說。因為你已經可以過和平常人過一樣的生活了。”吉住回答道,“不過,移植這種事不能有半點大意。你現在不是在家裏服用免疫抑制劑嗎?那是絕對不能忘的!如果不繼續吃藥的話,好不容易才成活下來的腎臟便發揮不了作用。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自己是接受過移植的人。以前我們不是約好了的嗎?一定要吃藥!能做到嗎?”

“好吧……”

那時的麻理子點了一下頭。

是的。她是點了頭的。

然而,四個月過後,麻理子又回到了手術室。

“目前還沒有發現麻理子體內有被病原細菌感染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