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3(第2/4頁)

“這是一條線索?”他問。

“我們不是在討論雙關的詞匯,也不是在辯論它們的含義,”老嫗說道,“柳枝順從風勢,方能枝繁葉茂,終有一天,無數柳枝會形成可以抵抗大風的銅墻鐵壁。這就是柳枝的目的。”

保羅盯著她。她提到了目的,保羅感到這個詞震動了他,使自己再次感受到了那可怕的目的。他的內心突然湧出一股對聖母的怒氣:愚昧的老巫婆,滿嘴陳詞濫調。

“你認為我可以成為這個魁薩茨·哈德拉克,”他說,“你說的是我,可我們怎樣去幫父親,你卻只字未提。我聽到了你同母親的談話,你們說話的語氣好像家父已經死了。他沒有!”

“如果我們能為他做點什麽,我們早就做了。”老嫗怒吼起來,“我們有可能救你一命,雖然難以確定,但不是沒有可能。至於你父親,我們無能為力。當你學會面對這一現實,你才真正懂得身為貝尼·傑瑟裏特的道理。”

保羅注意到這些話對她母親造成了極大的震動。他瞪著這老太婆。她怎麽能這樣說他的父親呢?什麽事使她這麽確定無疑?他不禁大動肝火。

聖母看著傑西卡。“看得出來,你一直在用貝尼·傑瑟裏特的方式訓練他。換作是我,也會這麽幹,鬼才理什麽規矩。”

傑西卡點點頭。

“現在,我得告誡你一句,”老嫗說,“不要理會常規的訓練次序。如果想讓他安全,他必須學會音言。在這方面,他已經有了良好的開端,但我們都清楚他需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非常需要。”她走到保羅身旁,低頭望著他,“再見了,年輕人。我希望你能辦到。但如果你沒有——嗯,我們還是會成功。”

她再一次轉頭看著傑西卡。目光對接,兩人之間閃過一絲互相理解的意味。接著,老太婆大步穿過房間,衣袍唰唰作響。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屋子頓時變得空空落落,只剩保羅母子倆。

但是,就在聖母轉身離去的那個刹那,傑西卡注意到她的臉,雖只有一眼,但她清楚地看見老嫗那張皺巴巴的臉上帶著淚痕。比起他們今日說過的任何話、流露出的任何細節,那眼淚更加讓人氣餒。

你已經了解,穆阿迪布在卡拉丹沒有同齡的玩伴,這有著莫大的危險。雖然如此,但穆阿迪布其實擁有極好的夥伴兼老師。哥尼·哈萊克,一位吟遊詩人兼戰士,你將在本書中讀到他的一些詩;杜菲·哈瓦特,一位老邁的門泰特刺殺大師,就連帕迪沙皇帝也懼他三分;鄧肯·艾達荷,來自吉奈斯的劍術大師;威靈頓·嶽醫生,雖然他頂著一項背叛的汙名,但他本人卻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傑西卡夫人,以貝尼·傑瑟裏特的方式引導愛子。當然,還有雷托公爵本人,他作為父親的優秀品質一直沒有得到挖掘。

——摘自伊勒瑯公主的《穆阿迪布童年簡史》

杜菲·哈瓦特悄悄走進卡拉丹城堡的訓練室,輕輕帶上門。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感覺到自己的老邁、疲憊、飽經風霜。左腿隱隱作痛,在效力老公爵時,那裏曾被人砍傷過。

已經整整三代了,他想。

他掃視著寬敞的屋子,中午的陽光透過天窗傾瀉下來,使得整個房間明亮無比。那男孩正背朝門坐著,全神貫注地看著L形長桌上攤著的文件和圖表。

我要跟這小子說多少次,坐著的時候千萬別背朝門口?哈瓦特清了清嗓子。

保羅仍然專心地伏案學習。

天窗上飄過一團烏雲。哈瓦特又清了清嗓子。

保羅直起身,但沒有轉頭,他說道:“我知道,我背朝門口坐著。”

哈瓦特強忍住笑,大步走上前。

保羅擡頭看著這位頭發斑白的老者,他駐足在桌子的一角,那張黝黑的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一對眼睛充滿了機警。

“我聽到你從走廊裏走過來,”保羅說,“也聽見你開門。”

“這些聲音可以偽造。”

“我知道其中的差異。”

他也許有這能力,哈瓦特想,他那巫婆母親必定在對他進行高妙的訓練。我真想知道她那寶貝學校對此是怎麽想的?也許這正是他們派那督查老太來這兒的原因——督促咱們親愛的傑西卡夫人按規矩辦事,別誤入歧途。

哈瓦特從保羅身邊拉過一把椅子,面朝門口坐下,實是有意為之。他身體靠在椅子上,打量著屋子。他突然覺得這地方有些怪異、有些陌生,因為屋裏的大部分設備都被運到了厄拉科斯,只剩一張訓練台、一面暗淡無光的擊劍鏡,旁邊的假人模型全身都是補丁,塞滿了墊料,它就像一名古代的兵卒,受盡了戰爭的折磨和摧殘,肢殘體缺。

還有我,哈瓦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