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3(第3/4頁)

“杜菲,在想什麽呢?”保羅問。

哈瓦特看著男孩。“我在想,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兒,也許再也見不到這地方了。”

“你因此感到傷心?”

“傷心?胡說!與朋友分別才令人傷心,而地方只不過是一個地方。”他看看攤在桌上的圖表,“厄拉科斯只不過是另外一個地方。”

“家父派你來考我嗎?”

哈瓦特沉下臉——這小家夥對他觀察入微。他點點頭。“你在想,要是他本人來該有多好,但你必須明白他現在有多忙。過一陣他會來的。”

“我在研究厄拉科斯的風暴。”

“風暴,我知道了。”

“聽起來很差。”

“差,用詞過於謹慎了。這種風暴在六七千平方公裏的平地上蓄勢,吸收任何可以推風助勢的力量——科裏奧利力,其他暴風,任何擁有一絲能量的東西。它們的速度可以達到每小時七百公裏,卷走所經之處的任何松動之物——沙、土,一切。它們會吃光骨頭上的肉,又將骨頭化成灰。”

“他們為什麽不實行氣候控制?”

“厄拉科斯的問題很特別,花費更高,還會有類似維護的麻煩。公會對衛星控制的開價高得嚇人,而且,你瞧,孩子,你父親的家族並非富有的大家族。”

“你有沒有見過弗雷曼人?”

這小子今天想得太多,哈瓦特想。

“就算見過,也跟沒見過一樣,”他說,“他們和深溝人一樣,都穿著那種滑順的長袍,所以很難將他們分辨出來。在任何封閉空間內,他們都臭氣熏天,那臭味來自他們穿的衣服——一種名叫‘蒸餾服’的裝束,可以回收身體的水分。”

保羅咽了一口口水,他突然意識到嘴裏的濕潤,回憶起一個有關口渴的夢。那兒的人非常需要水,必須回收自己身體的水分,這讓保羅突然生出一種荒涼的感覺。“水在那兒很珍貴。”保羅說。

哈瓦特點點頭,心裏想:也許我正在做這件事,讓他了解這個充滿危險的星球,如果就這樣貿然去那個星球,而不將這個重要之處銘記於心,那就是瘋了。

保羅擡頭望著天窗,發現外頭開始下雨了。雨水在灰色的超級玻璃上漸漸散開。“水。”他說。

“你將會了解到一種對水的極大重視,”哈瓦特說,“作為公爵之子,你很難體會到它的特別之處,但你會看到周圍的人們因幹渴而產生的壓力。”

保羅用舌頭潤潤嘴唇,他突然想起一周前聖母給他的嚴酷考驗。她也說過類似水荒的事。

“你將會得知那墳墓般的曠野,”當時她這麽說道,“還有那寥無人煙的荒漠,除了香料和沙蟲,那片荒地寸草不生。為了減少強光照射,你會在眼眶周圍塗上顏色。庇護所就是一個能躲風、能隱藏的坑洞。你只能靠自己的雙腿行走,沒有飛行器,沒有地行車,沒有任何能騎乘的東西。”

她說話時的語調比她說的內容更加吸引保羅,如誦經,微微有些顫抖。

“當你生活在厄拉科斯,”她當時說,“喀拉,大地茫茫一片。月亮將是你的朋友,太陽將是你的敵人。”

保羅發覺原本守在門口的母親走到了他身旁。她看著聖母,問道:“尊駕,您覺得沒有任何希望嗎?”

“對他父親而言,是的。”老婦人揮手讓傑西卡住嘴,然後低頭看著保羅,“年輕人,將以下這些銘記於心:世界由四物支撐……”她伸出四根指節粗大的手指,“……智者的學問,偉人的公正,正人的祈禱,以及勇者的勇氣。但是,如果沒有一位懂得統治藝術的統治者……”她收起手指,握成拳頭,“……那這一切將毫無用處。把這些知識當成你的傳統智慧!”

自和聖母見面起,已經過了一周時間。現在,她說的話終於在保羅心中留下了全面的印象。保羅與杜菲·哈瓦特坐在訓練室裏,他突然感到一陣極度的恐懼。他擡起眼,發現那門泰特正迷惑不解地皺著眉頭。

“你在發什麽呆?”哈瓦特問。

“你見過聖母嗎?”

“從帝星來的那個真言師老巫婆?”哈瓦特的目光煥發出興味十足的活潑神采,“我見過她。”

“她……”保羅猶豫了半晌,覺得不能把考驗的事告訴哈瓦特。禁令根深蒂固。

“怎麽?她做了什麽?”

保羅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她說了一件事,”保羅閉上眼睛,回憶起她說的話,當他開口時,聲音裏下意識地帶上了老婦人的聲調,“‘你,保羅·厄崔迪——國王的後裔、公爵的兒子——必須學會統治。這種本領,你的祖先沒有一個學會過。’”保羅睜開雙眼,“她說的話讓我憤怒,我說家父統治著一個星球,可她說:‘他正在失去它’。我說家父即將得到一個更富庶的星球。她卻告訴我:‘他也會失去這個星球’。我想跑去警告父親,但她說已經有人警告過他——包括你,我的母親,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