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走進低處(第3/3頁)

提議被接受了。羅亞爾和潘伯恩故意沒有談及回報問題。談判代表團班師回到40層,代表們各自回家為當晚歡宴做準備。在剛剛過去的一小時裏,也還是發生了幾件瑣事——28層一位業務經理的中年妻子被敲昏後丟進了半滿的泳池裏,7層的一位放射科醫生則在美發沙龍的數台幹發機之間被人一頓好打——不過大體而言,摩天樓裏一切如常。夜越來越深,狂歡的響動持續不斷,充滿了整幢建築。從低樓層開始,派對的範圍向上延伸開來,為大廈披上了一副用燈火和慶典打造的盔甲。羅亞爾站在陽台上,傾聽著漸起的歡歌笑語,等候兩位年輕女士梳妝打扮。在下面很遠的地方,一輛車沿著引道開向鄰近的摩天樓,車內的三位乘客正仰望著這邊人頭攢動的數百個陽台。看到這樣一艘華光之船,任何人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船上的兩千人都正沉醉在共同的歡欣鼓舞之中。

這滿溢著活力的氣氛令人精神煥發,安妮和簡·謝裏丹已經飛快地復原了。安妮再沒提及要離開摩天樓,而且看上去好像已經徹底忘了自己曾經做出過這個決定。發生在小學的那一場混戰,給她一種和摩天樓其他住戶之間前所未有的感覺:團結精神。在未來,無疑,暴力將會成為極具價值的社會黏合劑。羅亞爾護送她去當晚第一場派對,主人是37層一位報紙專欄作家。安妮和簡挽著手臂悠然而行,那些關於沖突進一步升級的傳聞,以及6層和14層也陷入黑暗的消息,無不讓她們振奮。

潘伯恩則向羅亞爾表示祝賀,就好像他認定了羅亞爾是得逞的元兇。歡客衣冠楚楚,大廈轟然將傾,這之間的落差,即便是在頂樓那幾層也都似乎無人意識到。男士們身著剪裁考究的晚禮服,在堆滿垃圾的走廊裏穿行,從那些堵塞的垃圾槽和被破壞的電梯前走過。優雅的女郎則提起長長的裙擺,跨過破瓶子的碎片。高級須後水的氣息裏混進了廚房垃圾的味道。

這些詭異的反差令羅亞爾很感歡欣,它們標志著這些舉止得體且自制的職業男女已經和理性行為這一概念偏離得有多麽遠。他想:自己和懷爾德的交鋒,可是囊括了在摩天樓內碰撞沖突的所有力量。很明顯,懷爾德已經又一次開始攀登這座樓,並且已經爬到了第15層。按理,摩天樓該做徹底清場,只余懷爾德和他自己。意念中的那場真正的決鬥,發生在那座大樓無人的走廊和無主的公寓之間,鷗鳥是僅有的觀戰者。

現在,安妮已是受之泰然。空氣裏的暴力威脅讓她成熟了。羅亞爾站在作家的客廳壁爐旁邊,帶著愛意注視著她。她已經不再跟上了年紀的商人或是青年企業家調情,而是專心致志在聽潘伯恩醫生說話,仿佛意識到除了純專業以外,這位婦產科醫生對她還有很多其他用處。即便羅亞爾以向其他住戶炫耀安妮為樂,他更多的還是想去呵護她。這種性領地的範圍擴大到了簡·謝裏丹。

“是否考慮過搬來和我們同住?”他問她,“你的公寓位置太過暴露了。”

“我很願意的——安妮也跟我提起過。我已經搬了一些東西過去了。”

羅亞爾與她在堆著垃圾的門廳裏共舞,當眾撫摸著她緊實的臀部和大腿,如同用一份財產名錄確立下了在未來某天對她身體的這些部位擁有主權。

數小時後,午夜已過的某個時刻。羅亞爾覺得這些派對永遠都不會停下來了。他發現自己正醉倒在39層一所空公寓裏的長沙發上,簡·謝裏丹靠在他肩頭。四周桌台上堆滿了臟玻璃杯和煙灰缸,都是賓客遺棄下的派對殘跡。時不時有暴行發生,響動蓋過了附近陽台傳出的音樂。什麽地方正有群住戶在有一句沒一句地大喊大叫,一下下捶打著電梯門。

停電,瞬間帶走了光亮。羅亞爾躺在黑暗裏,迎著來自鄰座摩天樓的燈光,讓自己微眩的頭腦平靜下來。下意識地,他開始愛撫簡,輕撫她豐實的乳房。她無意掙脫他的懷抱。過了一會兒,供電恢復,倒在陽台地板上的唯一一盞台燈亮了。她認出了羅亞爾,之後把整個人壓了上去。

廚房傳來一聲響,羅亞爾四下環顧,看到了他的妻子。她一身長禮服,坐在桌邊,正把一只手放在開始變熱的電咖啡壺上。羅亞爾雙手環抱著簡,故意放慢了速度,就好像是在為妻子著想而做了個慢速回放。他清楚安妮看得到他兩人,可她安安靜靜坐在餐桌旁,點燃了一支香煙。在隨後的性愛期間,她就這麽不發一言地看著他們,好似對此的默許。這並非出自對待出軌的什麽時髦態度,羅亞爾意識到:這是源於所謂的“部落團結感”——對部族首領的絕對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