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晚間娛樂節目(第2/2頁)

這場派對的主人們,在那兩位客人到來之前的很長時間就一直在喝酒了。珠寶商遺孀穿著長長的皮草大衣,安妮拿著卡帶機,簡·謝裏丹則揮著雞尾酒調酒器,所有人搖來晃去,都好像在跟隨著什麽錯亂的音樂,而只有羅亞爾一個人聽不到。

潘伯恩又一次示意全場安靜:“聽我說——別冷落了我們的客人。他們都已經覺得無聊了。今晚我們玩什麽呢?”

人群裏大聲喊出各種建議。

“跳跳板!”

“飛行學院啊,醫生!”

“走太空步!”

潘伯恩轉而面向他的客人:“鄙人相當喜歡飛行學院……我們在這兒開設了一所飛行學院,兩位知道麽?不知道——?”

安妮·羅亞爾告知客人:“我們決定要為兩位提供幾堂免費課。”

“是一堂免費課,”潘伯恩糾正。所有人都在偷笑。“不過你們也只需要一堂課。對吧,安妮?”

“課程極其有效哦。”

“實際上,首航就是單飛了。”

珠寶商遺孀帶頭,眾人把負傷的會計師拽向護欄邊上,血跡斑斑的繃帶從他頭上散落下來,把每個人都絆了一下。這位祭品被人在後背綁上了一對破破爛爛的紙模翅膀,其前身是兒童天使裝。那種咕噥聲呼號聲又響起來了。

雪狼不肯向前,羅亞爾將它牽在身後走進了人群的視野裏。眾人專注於眼前的處決,沒人注意到他。他盡可能若無其事地喊道:“潘伯恩……!潘伯恩醫生……!”

吵鬧聲壓了下去。手電的光線在黑暗裏飛快地移動,掃過羅亞爾晚禮服的絲質翻領,然後緊緊定在了他雙腳間正欲逃脫的雪狼身上。

“飛行學院!飛行學院!”響起了陰郁的聖歌。羅亞爾睥睨著這幫無法無天的家夥,簡直認定自己周圍是一大群半文盲的小孩。動物園裏的動物跟飼養員造反了。

聽到羅亞爾的聲音,婦產科醫生從囚犯身邊轉過來,訓練有素地將對方的繃帶重新纏好。他一邊擦拭自己的手,一邊悠悠走過天台,幾乎是在模仿羅亞爾那種閑散步伐。不過,他眼裏帶著純專業的好奇,正在審視著羅亞爾的面部,就好像他已經斷定那種堅定的表情完全可以通過切斷最少量的神經和肌肉來予以調整。

聖歌騰空而起。手電光束打著節奏,穿過黑暗打在羅亞爾臉上。他耐心等待喧鬧平息。安妮從人群裏向他沖了過來,他舉起手杖,做好了抽她的準備。跑到他面前時,她停下來了,揚揚得意地笑著,姿態挑逗地抖開身上的長裙。突然,她把卡帶機的音量開到最大,猛地抵到他臉上。新生兒的嗷嗷啼哭充斥了整片夜空。

“羅亞爾……”珠寶商遺孀示警般一聲大喝,“懷爾德過來了!”

羅亞爾被這名字驚得一退,拿手杖對著黑暗裏一陣揮劈。手電光束在他周圍晃動,翻倒的椅子在混凝土天台上投下的陰影不停搖擺。他以為懷爾德會從他身後撲上來,便踉蹌著想要跨過遮陽棚,卻讓狗繩把腳纏住了。

笑聲從身後傳來。他強壓著沒有發作,又轉過臉去看潘伯恩。但是婦產科醫生已經走開,邊走邊回頭看著他,眼裏沒有敵意。他擡起手,丟飛鏢一般朝羅亞爾輕輕一揮,將他永遠地無視了。手電光束從羅亞爾身上移了開去,所有人都轉而回到那件更要緊的事情上:折磨兩位客人。

黑暗中,羅亞爾看著他們為囚犯而爭論不休。和潘伯恩的較量已經結束——或者,更確切地說,根本就沒發生過。區區伎倆便已叫他亂了方寸,留給他的只剩下對自我的質疑:他到底怕不怕懷爾德。他蒙受了羞辱,但這倒也談不上不公平。婦產科醫生也不過是他們一時的魁首。潘伯恩當飼養員,沒有哪個動物園能長久的;可他能提供一個暴力與殘忍的節點,以此令他人心中的求生之念得以留存。

這地方就讓瘋子們來接管好了。發生的事也只有瘋子看得懂。羅亞爾抓住狗繩,任憑雪狼把自己拖往雕塑園的方向,拖進幽暗處的安全裏去。那些白鳥白壓壓地棲在每一個窗台、每一道護欄上。羅亞爾聽到狗在嗚咽。現在他已經不再打算給它們喂食了。套間的玻璃門映著盤旋的鳥兒,仿佛那是屬於某個秘密亭台的一扇窗扉。他會封掉公寓,堵住樓梯,撤退到樓頂的套間,或許還會帶上懷爾德太太服侍他。在這裏,他會把持著腳下的整幢摩天樓,占住自己在這天空中的最後一方租地。

他打開雕塑園的門鎖,摸黑穿行在那些雕塑之間,把狗都放了。它們一條接一條爭相逃得幹幹凈凈,只剩羅亞爾和那些鳥兒。


[1] 冰河時期生活在歐洲和西亞的人種,在距今約3萬年左右消亡。模擬發聲研究表明,尼安德特人的發音不具備現代語言基礎,只能發出含糊的咕咕噥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