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3/4頁)

“你給我滾下去。”安娜一邊叫,一邊拉扯起了他的胳膊。

唐納德將手腕掙脫了,他被那些漸飛漸近的戰機給震住了。

“——在自由的家園——”

那個甜美而又年輕的聲音,從五十處窪地當中一起傳出,扶搖直上,消失在駭人的戰機、優雅的死亡天使的轟鳴聲中。

“放手。”唐納德懇求道。安娜抱住了他,將他死命朝著山下拖。

“——勇者——故鄉——”

伴隨著這恰到好處的戰機的轟鳴,整個天空似乎顫抖了。等戰機掠過頭頂,折而向上,沖進白雲當中時,機尾噴射出來的火光已是觸目驚心。

實際上安娜已經跟他扭打在一起了,她的雙臂死死地抱住了唐納德的雙肩。他猛地從戰機所帶來的震撼和那傳遍半個國度的絕美國歌聲中回過神來,為能夠去見自己的妻子而繼續掙紮。

“天哪,唐尼,咱們得趕緊下去——”

她的雙手還沒來得及遮住他的眼睛,第一束光便已傳來。一束明晃晃的白光驀地出現在了他的眼角,就在亞特蘭大市中央方向,猶如晴天霹靂。唐納德轉向那個方向,期待著雷聲的到來。亮光開始變得極為刺眼。安娜抱住他的腰,猛地將他拖向了後方。他妹妹也已趕到,正用雙手遮著眼,尖叫道:“這他媽的是怎麽回事?”

又是一束亮光一閃,刺得唐納德滿眼金星。警報聲從所有的揚聲器中一齊傳出,是早已錄制好的防空警報。

唐納德只覺得雙眼幾乎被刺瞎。眼見蘑菇雲從地面升起——從這麽遠的距離看過去依然大得嚇人——他怔了一怔,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兩人將他拽下了山坡。掌聲變成了尖叫,在刺耳的警報聲中依然清晰可聞。唐納德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他踉蹌著向後退去,差點摔倒在地。三人一起半跑半滑地朝著谷底而去,沿著濕滑的草地,直奔舞台。膨脹開來的煙雲,正在越沖越高,清晰可見,下方的山頭和樹木早已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等等。”他咆哮道。

他似乎忘了什麽,只是怎麽都想不起來了。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山地摩托就停在山梁上。他明明把它留在了下面,它又是怎麽到那上面去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走!走!走!”安娜叫道。

妹妹在詛咒著。和自己一樣,她驚慌而迷惑。唐納德還從未曾見過她這樣。

“主帳!”

唐納德猛地轉過身,腳下的草地濕滑無比,雙手上盡是雨水、泥漿和青草汁液。什麽時候摔倒了?

三人跌跌撞撞地下了最後一段山坡,雷聲終於遠遠地傳來。頭頂的雲彩,似乎被爆炸所產生的沖擊波吹得一幹二凈——被一陣非自然形成的風給掃蕩得不見了蹤影。煙雲底部,亮光頻閃,就像是更多的閃電就要劈下來,更多的炸彈就要爆炸一般。舞台邊,人們正在沒命地奔逃,由揮舞雙臂的志願者們引導著逃進了帳篷。集市和食品攤已被清空,一排排木椅被胡亂堆作一堆,一條狗依然被拴在一根柱子上,狂吠著。

一些人似乎還有意識,還保留著完整的能力。安娜便是其中之一。唐納德看到參議員正站在一頂小帳篷前指揮著人流。這麽多人都要去哪兒?唐納德隨著眾人向前湧去,頭腦中空白一片。過了許久,他的大腦才將眼前的景象同常識聯系在一起。核爆。向來只會出現在戰爭片中的場景,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真正的炸彈,就這樣被扔在了真實的半空中。近在咫尺。他親眼所見。他為什麽還沒完全變瞎?真出了這樣的事?

對死亡的原始恐懼緊緊地攫住了他。唐納德清楚,在他意識深處某個地方,他們全都已經死了。萬物的覆滅已經到來。無路可逃,無處可逃。他曾在一本書上看過的段落回到了腦海——成千上萬個爛熟於心的段落。他拍了拍自己的褲子,想要找藥,可它們已不在那兒。回過頭去看後面,他竭力在想自己究竟落下了什麽——

安娜和妹妹拉著他越過了參議員,只見對方正沉著臉,一臉剛毅和決絕。看見自己的女兒,他皺起了眉頭。帳簾拍在了唐納德的臉上,帳內漆黑一片,點綴著幾盞電燈。人潮洶湧,但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多。那麽多人都去哪兒了?直到他被人流裹挾著向下而去,他才意識到了什麽。

只見一條水泥甬道上四處都是人,摩肩接踵,喘息聲、呼喊聲此起彼伏,被沖散的親人們長長地伸出的雙手、分離的丈夫和妻子隨處可見,有人在哭,有人則完全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丈夫和妻子。

海倫!

人群中,唐納德大聲喊出了她的名字。他轉過身,試圖逆流而上。安娜和妹妹拉住了他。奮力向下的人們在不停地向下推搡著。唐納德被人流卷著,一路向下。他想同自己的妻子一起去那下面,他只想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