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2頁)

至少他們曾體味過,唐納德一邊想,一邊將手伸進了那個櫃子。

讓他意外的是,裏邊竟不是空的,有一個塑料袋,密封,同瑟曼那個一樣,都是一副皺皺巴巴的模樣。只是這個上面寫的是“遺贈”而非“輪值”。袋中是一條頗為眼熟的黃褐色休閑褲和一件紅色襯衫。這衣服的出現讓他如遭重擊,舊時的記憶洶湧而至。它們讓他想到了他曾是怎樣的一個人,又生活在怎樣的一個世界當中。唐納德捏了捏那袋子,好像被抽空了空氣,很是緊實。他擡起頭,掃了一眼空空蕩蕩的過道。

他們幹嗎要留下這些東西?莫非是想讓他哪天從這兒走出去時,還穿著來時的衣服?就如同一個遊蕩出去的病人,眨巴著眼睛,遮擋著太陽,穿一身過時的衣服?還是因為這些東西同垃圾也沒什麽區別?就在這一層上面,還有整整兩層,專門用來存放不能回收的垃圾。那些垃圾會被壓縮得如同鐵坨,再裝進箱子,堆得同天花板一般高。除了那兒,他們哪兒又還有堆放垃圾的地方呢?在地上挖一個洞?他們原本便生活在一個地洞當中。

唐納德摸到了塑料袋頂部的拉鏈,將那袋子打開了一條縫,心裏大惑不解。一縷隱約的泥土和青草的氣息逃了出來,那是過去的味道。他又將袋子打開了一些,空氣滲入,衣服膨脹開來。他很想換上這一身舊衣服,假裝自己的世界並未消失。不過,他最終還是決定將那袋子推回櫃子深處去——就在這時,一絲亮光閃了一閃,一絲黃色的亮光。

唐納德將手伸進衣服裏,摸到了自己的結婚戒指。就在要將那戒指掏出來時,他又在褲子裏邊摸到了一個堅硬物件。他將戒指握在掌心,再次將手伸了進去,四處摸索,捏著衣服的褶皺。他那天都帶了什麽來著?不會是藥片,他摔那一跤時已經把它給弄丟了;也不會是全地形車的鑰匙,安娜已經把它給搶走了;他自己的鑰匙和錢包都在外套當中,甚至都沒穿到這下面來過——

他的手機。唐納德在褲兜裏找到了它。那東西的分量以及塑料外殼的手感依然是那麽熟悉。他將袋子放回櫃子,將結婚戒指放進了工裝口袋,按下了這部老舊手機上的電源鍵。不過,它當然不會有反應,早就沒電了。甚至就連他弄丟海倫那天,它都沒有正常工作過。

出於一個不知是何時養成的習慣,唐納德隨手將那手機放進了衣服兜裏。指尖感受到了戒指的存在,他將它掏出來試了試,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到海倫,自然也就想到了米克和她一起生孩子的事。悲傷和難過相互交織。他將衣服深深地推進櫃中,關上櫃門,摘下戒指,放回了裝手機的那個口袋。唐納德轉過身,開始找安娜的櫃子。除此之外,他還得去取那名工程師的私人物品。

他循著那些櫃子一路向前找,但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拉扯著自己,一個想法似乎就要成形,但他卻抓不住。

一側,倉庫依然還有一片區域陷在黑暗當中,原來是一盞燈壞了。這讓唐納德不由得想到了40號地堡,想到了上一班時蔓延開來的黑暗。不管那兒是怎樣一種情況,艾倫都已經將它終結。一顆炸彈,已震落了頭頂水管上的不少灰塵。而現在,他心念電轉,努力地想要把什麽東西給聯系起來。某種關於安娜的東西,某個將他引向自己的櫃子的東西。他將手伸進口袋,緊握著手機,想到了她上次醒來的原因,想到了她在無線電方面的專業,想到了劫持。

遠處,一盞燈“噗”的一聲熄滅,唐納德只覺得黑暗在向自己圍攏過來。在這兒,什麽東西也沒有,有的只是令人厭惡的記憶和可怕的意識。伴隨著那個念頭慢慢成形,他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跳得跟擂鼓似的。炸彈落下來那天,他的手機出了故障,他聯系不上海倫;還有,之前那麽多次,他也無法聯系米克;還有,那麽多他和安娜獨處的夜晚……

而現在,他們又被獨自扔在了這兒,扔在了這個地堡中。米克在最後一刻和他調換了位置。唐納德想起了在那個小小的公寓當中的那次談話。米克領他參觀了地堡,將他領進了那個房間,還說要記得他曾到那兒去過,說那才是他想要的。

唐納德拍了身旁的櫃子一掌,“砰”的一聲巨響蓋住了他的咒罵聲。原本來這個地方,在這兒冰封,解凍,一步步穩穩地走向瘋狂的,應該是米克。可米克卻偷走了他的家庭生活,偷走了那份他經常拿來嘲諷唐納德的生活。而唐納德,則是其中的幫兇。

唐納德只覺得雙腿一軟,靠在了那些櫃子上。他掏出手帕,對著它咳了咳,想象著自己的朋友撫慰著海倫的畫面,想到了他們一起生出來的孩子和孫子。一陣要命的憤怒沸騰了。這麽長時間的自責,責備自己弄丟了海倫;這麽長時間的憤恨,恨海倫同米克一起過起了沒有他的生活。是安娜,是那名工程師,是安娜劫持了他的生活。這些都是她幹的,是她將他給劫持到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