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發明之父

拇指夾這種東西很奇怪。它的工作原理和壓花機差不多,但壓花機的用途是長時間保存花朵,是個令人愉快的發明。而拇指夾與快樂就毫無關系了。它是個可調整卡口的大號鉗子,慢慢收緊時會擠壓、碾碎和軋平被它夾住的任何東西。為了提高痛苦的程度,拇指夾上用來擠壓、碾碎和軋平東西的部位有著許多細小凸起。與絕大多數刑具一樣,拇指夾同樣是冷硬的漆黑色,但在使用中還有可能染上星星點點的某種汙漬。

博士望著拇指夾箍住他的手,不由皺眉。

“裝什麽?”譚克萊蒂船長彈個響舌。“我都還沒開始呢。”

“我知道。只是你的手太冰了。”博士向士兵投去無聲的懇求眼神。衛兵的長劍死死抵著博士脖子上的老位置,但劍尖頂得陷下去了一點。

船長擰夠了拇指夾,後退兩步。博士坐在一張桌子前。列奧納多的美杜莎就是在這張桌子上畫出來的。這裏發生過多麽積極的事情啊。很快,博士就會永遠記住他為什麽會覺得系鞋帶很沒意思了。

船長笑成了一朵花。斯卡列奧尼伯爵擁有各式各樣的笑容,但船長只有一種,那就是殘忍。

此刻的局面有著顯而易見的險惡氣氛。博士實在太熟悉了。壞事即將發生。多半落在他身上。情況會變得非常令人痛苦,到最後,他至少也會想換件襯衫。能夠總是發出漫不經心的聲音,這可是個真本事。在中等強度的困厄中並不困難,但想漫不經心地慘叫就需要花些力氣了。

關於中世紀的刑具,博士最討厭的一點就是它們永遠避無可避。碰到思想探測之類的技術,你可以悄悄躲開,寫幾首阿戈林俳句,讓身體可勁兒地號叫。比較先進的拷問手段往往有這種缺陷。博士早就習慣了聽見惱羞成怒的“加大功率!”叫聲。這種叫聲通常意味著他或多或少的勝利。敵人搬出他們最強橫的痛苦制造機器,博士卻神遊天外,搜腸刮肚尋找“砂礫”和“日落”的同義詞。拷問者那叫一個尷尬。

但拇指夾呢?博士對此時常頗為感慨:你身體的一個小小部位,一個最無聊最傻氣的部位,居然能被人利用,帶給你那麽巨大的痛楚。這是一種蓄意的羞辱。“我們要傷害你根本不在意的一個部位啰。”然後呢?你很快就必須學會缺少這個部位該怎麽過日子了。

大拇指啊,我可憐的老夥計。演化的小小成果,允許我們制造工具,握住刀劍和犁托,這下好了,他的下半輩子都會覺得果醬瓶是個麻煩。唉,還是想想辦法吧。博士又皺皺眉頭。

“這麽敏感?”船長柔聲說,“看來咱們可以看場好戲了。”

“說起來,完全沒有必要弄成這樣嘛。”相比之下,博士更喜歡伯爵,而不是船長。和伯爵打交道,閑聊喝茶的可能性比較大。

“博士,是你逼著我弄成這樣的,”譚克萊蒂船長反駁道,朝衛兵使個眼色,“因為你不肯說實話。”

衛兵嗤嗤傻笑,船長彎腰去擰拇指夾。衛兵喜歡這個。慘叫很好玩。結果往往很帶勁。只是你會有兩個星期見到上等香腸也吃不下。

拇指夾開始轉動。首先是左手上的。

“啊!”博士叫道。“呃,知道嗎?我改主意了,”他羞答答地說,“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拷打我的人雙手冰涼。”他往椅背上一靠。“你想知道什麽?”

“好博士,”船長微笑道,又開玩笑似的輕輕擰了一下拇指夾,“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時間旅行的。”

“很簡單。”博士嘗試聳肩,但手上戴著拇指夾的時候,這個動作幾乎不可能完成。“我是一名時間領主。”

譚克萊蒂船長此刻的反應非常不尋常。和你坐在同一個房間裏的人忽然說他是時間領主,你有可能會做出各式各樣的反應。最簡單的是“時間領主是什麽”,但博士也遇到過幾個咬牙切齒的“啊哈,古老的仇敵”。有人一時沖動之下企圖崇拜他,還有歷史學家發來賀信。

博士對譚克萊蒂船長說他是時間領主,而船長只是淡淡地答道:“那個姑娘呢?”

話題的突然轉變讓博士警覺起來。他應付得了像斯卡羅斯這種能在時間裏跳來跳去的危險分子。別看博士這個樣子,他很清楚他在幹什麽。但羅曼娜還只是個孩子。對,她非常聰明,很會穿衣打扮,夠時髦,坐牢會是個好獄友,但還有點乳臭未幹。當然了,博士絕對不會當著她的面這麽說,因為他害怕她會做點什麽特別聰明的事情來嘲諷他。可是,羅曼娜依然有可能在1979年落入這個泛時間花花公子的魔爪。伯爵有可能對她做出兩件壞事。他可以威脅她,或者更糟糕,魅惑她。羅曼娜最大的弱點就是經不起魅惑。她和他混在一起畢竟就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