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新娘與新郎(第4/5頁)

她慢慢點燃一根香煙,出神地盯著發光的煙頭。“歷史定律和物理定律一樣絕對,假如歷史定律產生誤差的幾率較大,那只是因為歷史的研究對象,也就是人類,數目並沒有物理學中的原子那麽多,因此個別對象的差異會產生較大的影響。謝頓預測在基地發展的這一千年之間,會發生一個接一個的危機,每個危機都會迫使我們的歷史轉向一次,以便遵循預設的歷史軌跡前進。過去一直是這些危機在引導我們,因此,現在必定會出現另一個危機。”

“另一個危機!”她強而有力地重復一遍,“上一個危機,幾乎是一世紀之前的事,而一個世紀以來,帝國的一切積弊都在基地重演。惰性!我們的統治階級只懂得一個規律:守成不變。專制!他們只知道一個原則:武力至上。分配不均!他們心中只有一個理想:一毛不拔。”

“而其他人卻在挨餓!”弗南突然怒吼,同時使勁一拳打在坐椅扶手上,“姑娘,你的話可真是字字珠璣。那些躺在金山銀山上的肥豬腐化了基地,英勇的行商卻躲在像赫汶這種鬼地方,過著乞丐般的生活。這是對謝頓的侮辱,就像在他臉上塗糞,向他的胡子吐痰一樣。”他將獨臂高高舉起,然後拉長了臉。“假使我還有另一只手臂!假使──當初──他們聽我的話!”

“爸爸,”杜倫說,“冷靜一點。”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父親沒好氣地學著兒子的口氣,“我們就要老死在這裏了──而你竟然還說,冷靜一點。”

“我們的弗南,真是現代的拉珊・迪伐斯。”藍度一面揮動煙鬥一面說,“八十年前,迪伐斯和你丈夫的曾祖父一起死在奴工礦坑中,就是因為他有勇卻無謀……”

“沒錯,我向銀河發誓,假使我是他,我也會那麽做。”弗南賭著咒,“迪伐斯是歷史上最偉大的行商,遠超過那個光會耍嘴皮子的馬洛──基地人心目中的偶像。那些在基地作威作福的劊子手,若是因為他熱愛正義而殺害他,他們身上的血債就要再添一筆。”

“姑娘,繼續說。”藍度道,“繼續說,否則我敢保證,今天晚上他會沒完沒了,明天還要語無倫次一整天。”

“沒有什麽可說的了。”她突然現出憂郁的神情,“必須要有另一個危機,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制造。基地上的改革力量受到強力壓制。你們行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被追捕,就是被分化。若能將基地裏裏外外,所有的正義之士團結起來……”

弗南發出刺耳的譏諷笑聲。“聽聽她說些什麽,藍度,聽聽她說些什麽。她說‘基地裏裏外外’。姑娘,姑娘,那些養尊處優的基地人沒什麽希望了。在他們中間,少數幾個人握著鞭子,而其他人只有挨抽的份──至死方休。那個世界整個腐化了,根本沒有足夠的勇氣,膽敢面對一個好行商的挑戰。”

貝泰試圖插嘴,但在弗南壓倒性的氣勢中,她的聲音完全被淹沒。

杜倫靠近她,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爸爸,”他以冷冷的口氣說,“你從來沒有去過基地,你對那裏根本一無所知。我告訴你,那裏的地下組織天不怕地不怕。我還能告訴你,貝泰也是他們的一分子……”

“好了,孩子,你別生氣。說說,到底為什麽發火?”他覺得事態嚴重了。

杜倫繼續激動地說:“爸爸,你的問題是眼光太狹隘。你總是認為,十萬多名行商逃到銀河邊緣一顆無人行星上,他們就算偉大得不得了。當然,基地派來的收稅員,沒有一個能夠離開這裏,但是那只能算匹夫之勇。假如基地派出艦隊,你們又要怎麽辦?”

“我們把他們轟下來。”弗南厲聲答道。

“同時自己也挨轟──而且是以寡敵眾。不論是人數、裝備或組織,你們都比不上基地。一旦基地認為值得開戰,你們馬上會曉得厲害。所以你們最好盡快開始尋找盟友──最好就在基地裏面找。”

“藍度。”弗南喊道,還像一頭無助的公牛般看著他的兄弟。

藍度將煙鬥從口中抽出來。“弗南,孩子說得對。當你捫心自問的時候,你也知道他說得都對。但是這些想法讓人不舒服,所以你才用大聲咆哮把它們驅走。可是它們仍然藏在你心中。杜倫,我馬上會告訴你,我為什麽把話題扯到這裏。”

他若有所思地猛吸一陣煙,再將煙鬥放進煙灰筒的頸部,閃過一道無聲的光芒後,煙鬥被吸得幹幹凈凈。他又把煙鬥拿起來,用小指慢慢地填裝煙絲。

他說:“杜倫,你剛才提到基地對我們感興趣,的確是一語中的。基地最近派人來過兩次──都是來收稅的。令人不安的是,第二次來的那批人,還有輕型巡邏艦負責護送。他們改在葛萊爾市降落──有意讓我們措手不及──當然,他們還是有去無回。可是他們勢必還會再來。杜倫,你父親全都心知肚明,他真的很明白。